陆苏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眼皮上有微微反光的细闪，皮肤很白，白到让人怜惜，哑光唇膏点在了脸颊上，真正白里透红弱柳扶风。她用一支笔把长发挽了个髻，一些看似不经意的碎发落在额前、颈后，飘飘然恍惚有几分仕女的味道。 　　 但简时序就扫了一眼，便看不下去。 　　 痕迹太重，只能远观，不能细看。 　　 不像沈渺，是真有仙气。 　　 “我整理了之前的档案，输入了关键词，然后挨个查看，我发现去年，19年，还有17年，有3个案子的死者，身上有同样的印记。而且你们看看，很明显能看到凶手的进化。” 　　 陆苏把几张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好，“你们看，第一个死者，17年，她的胸口有一个Q，还是用刀划上去的。接着是19年，在她的腋下，有一个Q，但已经变小了，不过仍然是用刀刻上的。再来，去年，在耳后，是烙上去，已经不容易发现了。” 　　 “所以，我推断一定是连环杀手，你们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查。” 　　 简时序给了钟大伟一个眼神，钟大伟微微点头，拉着李洵起身出了会议室。 　　 “这几个案子一直没破，因为在不同的区，也没有人发现并提出并案。” 　　 陆苏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上扬，有股子压不住的得意。 　　 简时序身体后倾，倚靠在椅子上，姿态随意放松，左手撑在下巴上，右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嗯，她们的尸检报告有重新核实过吗？” 　　 “我只看了报告，其他的时间没来得及。”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颈部勒痕、头部重击，没有性侵，没有财务损失，跟这个受害者完全一样。。” 　　 陆苏对简时序的反应有点失望，她以为简时序应该更兴奋，甚至对她有更多额外的情感表现。 　　 易泽把陆苏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这本来就是法医的本质工作啊，为什么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来邀功？ 　　 如果这次是高法医全权主导，也会发现这些，而且会做得更好。 　　 这就是他序哥之前爱而不得、不顾一切追到美国的白月光？ 　　 简时序没继续问下去，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直到钟大伟回来。 　　 他拿着一叠资料，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 　　 然后打开邮箱，点开PDF文档投屏。 　　 “这是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和资料，大家可以对比一下。” 　　 几张照片放在一起，很明显的，凶手是选择了特定受害者。 　　 在场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稍微观察就发现了特点。 　　 受害者长得很像，还有，短发、眼镜，和眼角的痣。 　　 资料显示他们都已婚未育，除了王明月，其他三个人不是正在和老公分局，就是感情已经破裂。 　　 简时序抬手看表，然后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很快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简时序看了眼，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好了，休息20分钟，咱们再继续开会。” 　　 “简队，等等，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查一查死者跟她老公的感情现状，根据其他受害者的情况，我推测王明月肯定也跟她老公感情出了问题。” 　　 “嗯，我们也有次猜测，一会儿沈顾问回来，我们再继续一起开会。” 　　 陆苏压下心里的烦躁，笑着点头，“好，等渺渺回来，咱们再一起研究案情。你们先去休息一下，我在会议室再看看之前的解剖报告。对了，简队，晚上约了陶瑜他们吃饭，要不要一起？大家一起聚聚。” 　　 简时序很客气地说了句：“不了，晚上有点事儿。” 　　 沈渺没几分钟就到了，刚刚简时序给她发信息的时候，她已经在停车了。 　　 顾教授今天把王明月在跟进的工作都交给了另一位师兄，并让她辅助，跟着师兄好好学，争取早一点可以独当一面。 　　 王明月有3个工作笔记本，一上午的时间，她连半本都没整理完。 　　 这个时候她才明显的看到自己和专业人士的差距。 　　 学习这种事急不来，更不是她只要想想就可以达成的。 　　 还好她擅长学习。 　　 迅速地重新拟定了学习的计划，她就回了市局。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快点找到杀害王明月的凶手。 　　 “事情还顺利吗？顾教授怎么样？” 　　 简时序见到沈渺的第一句话是关心她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嗯，顾教授现在让我跟着另一个师兄学习，一起处理师姐之前的工作，道阻且长，我慢慢努力吧。顾教授还是很难过，我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师姐。案子有什么进展？” 　　 简时序给她倒了杯红茶，“你先喝点水。法医这边发现了新的线索，凶手可能是个连环杀手，李洵也查到了有用的信息，你休息一下我们就继续开会。” 　　 沈渺一口气把一杯红茶全喝了。 　　 “我不想休息，我们现在就开会，师姐的事儿最重要。” 　　 简时序知道她急，把桌上的三明治递给她，让她在沙发上先吃点东西，说是李洵还在准备材料。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陆苏还在。 　　 沈渺朝简时序挑挑眉。 　　 沈渺：这位法医发现的新线索？ 　　 简时序假装没看见。 　　 陆苏很热情地招呼沈渺过来坐，“渺渺，我们已经开过一次会了，你才回来不清楚，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情况？” 　　 “好啊，麻烦你了。” 　　 这下不仅是陆苏，就连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诧异地看了沈渺一眼。 　　 她沈渺和陆苏的关系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正常逻辑下，沈渺难道不是应该拒绝的吗。 　　 陆苏撑着一张笑脸又跟沈渺讲了一遍目前的案情，中间还被打断了几次。 　　 每一次沈渺质疑陆苏，简时序都要费劲地压下眼中的笑意。 　　 看着仙气飘飘，高冷的美人，偶尔幼稚又不服输，还，挺可爱。 　　 “这几个案子没有共同的嫌疑人，而且嫌疑人每一个都排除了？” 　　 钟大伟翻到资料的最后的一页，“是的，都被证实没有作案时间。但有一个可疑的地方。第三个案子，有目击证人，就是报案人，也是死者所在小区的保安，王威。警察第一次询问时，说可能看到的是凶手。但第二次询问的时候，他改了口供，又说没看清人。” 　　 简时序：“易泽，现在去把这个人带回来问话。李洵，说说你查到的事。” 　　 “好，通过对张皑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等的排查，确定他的情人是本市涉外医院精神科医生柳洁雨。柳洁雨是京市著名的精神科医生，年龄比张皑大，带过很多学生，张皑跟她是参加交流会时遇见的。在王明月遇害的时候，柳洁雨跟张皑也是在参加同一个医学会。” 　　 “那这个死者也是符合凶手杀人模式的，勒痕、重击致死，已婚未育，短发，眼镜，眼角痣，跟丈夫感情不好。阿序，不，简队，我的推断没有错，就是连环杀手干的。” 　　 简时序点头表示赞同。 　　 李洵、钟大伟和林子峰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沈渺。 　　 关于这点沈渺倒是无法反驳，很明显了，连环杀手。 　　 简时序重新拿起资料，“那第三个案子的目击者就是关键。” 　　 易泽很快把人带了回来。 　　 凶案后，王威也没离开京市，只是换了个小区继续做保安。 　　 林子峰一个人在审讯室里问话，让他把当时报案的情况重新说一遍。 　　 沈渺在单面玻璃后观察王威的反应，然后告诉简时序，“你和大伟一起进去，好好吓吓他。” 　　 简时序懂了，和钟大伟拿着笔记本神情严肃地进了审讯室。 　　 果然，王威没几分钟就说了所有关于凶手的事。 　　 之前他不说，是因为他看见的那个人是他的远房表弟，叫李航。他害怕回去以后被人说闲话，也怕被打击报复。 　　 这次简时序告诉他又有人被杀了，可能以后还会有人被害时，他害怕了，害怕被连累，于是说了出来。 　　 第三个受害者是在家里遇害的，那晚正好有业主投诉楼梯间有人随地大小便，他去检查，出来就跟李航一个大碰头。 　　 他正纳闷怎么在这里碰见李航了，还没等他开口，李航推开他跑了。他喊了两声，李航也没理他。 　　 鬼使神差的，他朝楼道最里面那户走过去。门开着了，他敲了两下，没人应，走进去一看，就看到地上躺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他赶忙打了110和120，这是保安入职培训时演练过的内容。 　　 后来警察来找他问话，他留了个心眼，说是检查楼道的时候被人撞了，然后再发现被害人的。警察问他看清撞他的人没有，他想都没想，说看清楚了。 　　 直到第二次警察找他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人死了。 　　 他很害怕，说没看清撞他的人的样子。 　　 李航跟王威同村，家里父母离婚早，爸爸娶了新老婆，又生了孩子后，他就到京市谋生了。 　　 因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手艺，所以一直都干的体力活，直到四年前，开始做外卖员和闪送，才算是稳定下来。 　　 联系了他的公司，说是今天休息，没上班。 　　 简时序抬手看了看表，叫上易泽和钟大伟，一起去抓人。 　　 李航租住在三环一个老小区的地下室，他们刚到小区，就发现好几辆警察停在门口。 　　 易泽上去找到执勤的警察，亮了证件，表明了身份。 　　 “这是出什么事了？” 　　 出警的民警手指了指里面地上，“有个租地下室的租客跳楼，估计是生活压力大，120刚走，现在正在等刑警队的过来。诶，你们市局刑警队怎么也来了？” 　　 “租地下室的租客？是叫李航吗？” 　　 “嗯，居委会的叫了几个住这栋的热心大妈，认了人，就是叫李航。” 　　 易泽转头看了眼简时序。 　　 还真巧了不是。 　　 简时序站在外围也不进去，等区刑警队的到了之后才过去跟人解释。 　　 人刑警队听说是他们重案队的案子，乐呵呵地签字交接，打道回府。 　　 “序哥，你看人家这运气。” 　　 简时序白了易泽一眼，“就你话多，大伟，去问问情况，你，跟我上顶楼看看。” 　　 这是30多年楼龄的老旧小区，没监控，没停车场，连路灯都不多，顶楼更是复杂，不是晾衣服的区域，就是种菜种花的区域，太多脚印指纹，根本无法取证。 　　 “序哥，应该是这里摔下去的。” 　　 简时序转了一圈，确实只有这一个地方有摔下去挣扎的痕迹，但自杀又为什么要挣扎。 　　 “序哥，做了一圈简单调查。李航一个人住，从来没见他带其他人回来过，而且因为工作关系，回家就睡觉，也没跟周围邻居说话，还因为电动车充电的事儿经常与人发生纠纷。邻居和公司的人都反应他脾气不好，但因为卖力，在大事儿上也肯让步，所以一直干到现在。” 　　 “还有，周围没监控。他的房间你可以去看看，有发现。” 　　 李航的房间跟个棺材箱子似的，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外，两个床头柜外，也没什么家具，卫生间更是狭小脏乱。 　　 但唯有一个角落非常干净，还整整齐齐房子四个小箱子。 　　 简时序戴好手套，打开箱子。 　　 每个箱子里只有一截头发，旁边有一张纸，纸上写着日期。 　　 “序哥，这个4个死者的遇害日期。” 　　 不用做DNA比对，简时序就能确定这四截头发分别属于四个受害者。 　　 现在凶手很明确，就是李航，但简时序仍然发现了好几个疑点。 　　 一，自杀前为什么要挣扎。 　　 二，房间很乱，但床头柜的乱跟其他的乱不一样，有明显被翻找的痕迹。 　　 三，衣服都被堆在一边，衣服的衣兜都被翻了出来。 　　 四，矿泉水旁有个明显的小圆印，是长期摆放才能形成的痕迹，看样子，像药瓶。如果是药，又到哪里去了呢，不会这么巧，死之前刚刚吃完，然后还把瓶子扔到了外面。 　　 “大伟，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查清楚。” 　　 —— 　　 第二天，DNA比对结果出来，跟简时序预料的一样。 　　 陆苏一早就来了重案队，走路带风，眼里全是得意，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报告，“李航就是凶手，他是一个杀了4个人的连环杀手。” 　　 这是事实，队里没人反对。 　　 “凶手另有其人。或者说，凶手不仅仅是李航。” 　　 沈渺声音不大，却也惹得办公室里所有人停下手里的事儿看向她。 　　 陆苏仿佛听到了笑话，不屑地笑了两声，“渺渺，你是大人了，不要跟以前小女孩儿时一样，为了跟我对着干，老是做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事。” 　　 这话说的。 　　 李洵虽然也觉得沈渺这个结论很牵强，但陆苏这么说，他听着不舒服。 　　 “陆法医，你先听听小沈顾问的理由吧。小沈顾问，你为什么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沈渺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了简时序一眼，“简队知道，我就先不说了，等证据齐了再通知陆法医过来看看。” 　　 陆苏脸上有点挂不住，转头看向简时序，“阿序，人命关天，岂能儿戏。这工作态度，怎么能做人民警察。” 　　 “能不能做人民警察也不是陆法医说了算数，很多疑点你没发现吗？再给点时间，我们要做到真正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沈渺也不给简时序说话的机会，直接回了陆苏，然后去了简时序办公室。 　　 简时序跟上去，两人进了办公室，关了门，他才开口问道：“我知道什么？谁是凶手吗？你发现了什么疑点？证据是哪些？” 　　 沈渺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我还没发现疑点，也暂时没找到证据。我这么说是因为你说有可疑的地方，我是相信你的判断才这么说的。” 　　 简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