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了号，举到耳边，等着傅彦接电话。　　 两秒钟之后，电话被挂断。　　 吴佩锦微怔，拿下手机看了看，不信邪地又拨了一遍。　　 对方直接关机了。　　 吴佩锦慢慢垂下手，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人。　　 感觉到危险的视线，吕梓沧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微凝，背脊僵了僵，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　　 吕梓沧懵了：“什么？”　　 “故意让我给傅彦打电话，”吴佩锦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这下好了！傅彦关机了，瑾玥电话没带，我还怎么找人啊！”　　 吕梓沧很冤枉：“我怎么知道他会关机啊，我只是觉得，傅彦现在忙着照顾穆瑾玥，打扰他下场肯定会很惨而已！”　　 他一着急，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音落下才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捂住嘴，欲盖弥彰。　　 可惜已经太迟了。　　 吴佩锦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都扭曲了，伸手要掐他：“吕梓沧！你果然是故意的！”　　 “等会儿！别动手啊！”背后就是车门，吕梓沧无处可躲，只能双手桎梏着她的手腕，扯着嘴角坏笑，吊儿郎当地说：“你这么热情，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吴佩锦气得面红耳赤，大声骂他：“变态！流氓！神经病！”　　 她平时也是个口齿伶俐的，骂起苏神的黑粉来，都跟八百字小作文一样，不带脏字不重复。偏偏现在气急了，就只能想到这么几个词，翻来覆去毫无新意，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吕梓沧听得津津有味，一边攥着她的手腕，一边坏笑地戏谑道：“你这骂人的功力也不行啊，要不然，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教你？”　　 “好尼玛！”　　 “妹妹你脾气有点躁啊，要不要来点菊花茶降火？”　　 “菊你妹！”　　 “我妹妹不就是你么？”　　 吕梓沧脸皮厚的油盐不进，吴佩锦拿他没办法，只能狠狠瞪他，使劲挣扎。好在跑车敞篷，上方没有遮挡物，方便了吴佩锦的动作。　　 她一条膝盖跪在座椅上，直起身，来回挥舞着拳头，继续用没有创意的词汇骂他。　　 医院门口正好路过一青年男子，看见这一幕，他瞠目结舌了许久，才红着脸转过头，喃喃自语：“真是世风日下啊！”　　 凌晨一点，医生来换药。　　 傅彦终于是松了手，大步走到挂着药瓶的那一侧。　　 医生瞧了眼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右手，忍俊不禁地问他：“是不是手僵了？”　　 傅彦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咸不淡地说了两个字：“还好。”　　 医生笑着摇了摇头，换好药，探手想摸一下穆瑾玥的额头。　　 还没等碰到人，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凸起的骨骼坚硬，手背皮肤微凉，擦过医生干燥的掌心，轻轻柔柔的贴在沉睡少女的额头上。　　 医生微怔，顺着那只手的胳膊看过去，少年桀骜俊美的侧脸映入眼帘。　　 傅彦掀起眼皮，收回手，淡淡说道：“还在烧，但是温度比刚才降了不少。”　　 病房安静了片刻，医生忽然转过头，捂着嘴，可还是泄出几声压抑的闷笑声。　　 傅彦神情自若，漆黑的瞳仁却微微闪烁，藏在头发底下的耳尖也开始发烫。　　 好在医生没笑很久，到底是个大人，这点自控能力还是有的。　　 在傅彦恼羞成怒之前，他止住了笑，眼尾笑纹很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真的好些了？万一你感觉错了，耽误了病情怎么办？要是你实在介意，我可以叫护士长过来。”　　 傅彦抿了抿唇，说好。　　 医生却半天也没动。　　 傅彦忍不住催促了一句：“不是要叫护士长么？”　　 医生又绷不住了，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别急，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刚才就说了，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不用担心，不会出问题的。”他感慨，“你这是关心则乱。”　　 听到他说不会出问题，傅彦脸色缓和，连被人嘲笑也不那么介意了。　　 “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医生笑眯眯地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温度计，递给傅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用手掌试温度，始终不太准确，麻烦你给她量个体温了。”　　 量体温？　　 傅彦怔愣，然后身体僵硬在原地。这回不仅是耳朵热，脸也开始热了，滚烫一片，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眼中划过几丝慌乱无措。　　 医生上前一步，把温度计塞进他手里，弯着眉眼说：“好了，我先出去了，十分钟之后再来，你动作快点。”　　 傅彦手里捏着温度计，难得有些呆愣，桀骜精致的五官都浮现一抹傻气，淡化了眉眼的深沉锐利。　　 医生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的时候，还贴心的帮他关了门。　　 随着“咔哒”一声，病房里只剩傅彦和穆瑾玥两个人，气氛静谧安静，徒然就渲染出一份旖旎暧昧来。　　 窗外月光清凉如水，淡淡的米白色光芒散开，倒衬得星辰璀璨，在窗台洒下细碎粼粼的光。　　 傅彦慢慢垂下眼，看着病床上的穆瑾玥。　　 温度计的塑料外壳硌着掌心，他握得用力，边缘棱角在皮肤留下了浅浅的红痕，点点的刺痛。　　 傅彦五官轮廓绷紧，眉头紧锁，只有脸上的红和躲闪的眼，能看出来他并非不耐，而是——害羞。　　 左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有些失控，像是下一秒，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飞速的运作而炸裂开来。　　 傅彦抬手，慢慢张开掌心，表情挣扎了很久，然后泄了气。　　 不是不想。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就只敢想想。　　 他抬手扶了扶额，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仅没出息，还怂到家了！　　 傅彦喟叹一声，握着温度计垂下手，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穆瑾玥的脸。　　 她依旧睡得香甜，兴许是不那么难受了，眉眼舒展开，安静的样子像个小天使。　　 傅彦失笑，点了点她的眉，没好气道：“不应该叫你小白眼儿狼，应该叫你小讨债鬼。”　　 肯定是他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才心甘情愿地来还债。　　 傅彦目光温柔缱绻，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动作小心翼翼，透着珍视怜惜。　　 他把温度计放在方便的小桌上，打算等医生回来，叫护士长给穆瑾玥量体温了。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医生没回来，穆瑾玥倒是先醒了。　　 看到她睫毛颤动的时候，傅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至于手指还停留在她脸上，没有挪开。　　 穆瑾玥一开始是有意识的，只是后来躺在病床上，实在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困倦，还是睡了一会儿。　　 刚睡醒，她眼底惺忪朦胧，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然后才察觉到脸上的痒意。　　 她转头，看向身侧，这么一动，傅彦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过，最后抵在唇角。　　 像是被烫了一下，傅彦飞快地缩回胳膊，蜷了蜷手指，还是觉得不自在，又背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脸上还残留了些慌乱窘迫，耳尖红到了脖颈，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眼睛，轻轻咳了两声，问她：“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穆瑾玥张了张嘴，出口的嗓音不复清灵，含混又沙哑：“还好。”　　 傅彦立马就顾不得害羞了，站起身帮她掖了掖被角，温声说道：“我去帮你接杯热水，马上就回来。”声音轻的像是在哄她，耐心十足地叮嘱，“最多五分钟，要做什么等我回来再说，你乖乖躺着，别乱动，知道么？”　　 穆瑾玥眉梢动了动，没说话。　　 傅彦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瞥见了桌上的温度计。　　 略一思忖，他拿起温度计，甩好递给她，另一只手覆在后颈上，移开视线：“正好你醒了，量一下体温。”　　 穆瑾玥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胳膊，接过去。　　 自下而上看过去，傅彦脸部轮廓更加立体，线条流畅，在昏暗的灯光下，渲染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视线下移，穆瑾玥的目光落在他锋利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锁骨上，眸光暗了暗，移开眼，攥着温度计的手指也紧了紧，缩回被子里。　　 傅彦的心思都在不该在的地方，也就没注意到她的眼神，离开的步伐都有些匆忙凌乱。　　 穆瑾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怔愣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把温度计夹在腋下，闭上眼睛。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穆瑾玥醒了几分钟，只是她迷迷糊糊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脑海中依旧清晰的，是傅彦担忧心疼的眼神，和她嘴唇轻轻擦过他喉结跟锁骨的触感。　　 穆瑾玥偏过头，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心情十分复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　　 傅彦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就端着一次性水杯回了病房。　　 他还弄来了一根吸管，都不用穆瑾玥坐起身，直接蹲在病床旁边，用吸管喂她。　　 “烫不烫？”傅彦问。　　 穆瑾玥喝了一口水，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依然低沉，但是清润了不少：“不烫。”　　 傅彦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接着喂她。　　 水喝到一半，有人敲门，傅彦头都没抬，说了一声“进来”。　　 医生推门而入，语带笑意地询问道：“量完体温——”话说到一般顿住了，他挑了挑眉，看向穆瑾玥，“小姑娘醒了？”　　 见医生来了，穆瑾玥也不好意思继续躺着，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撑着床板，准备坐起来。　　 身体才刚动了一下，傅彦就站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制止她的动作，不赞同地说：“别乱动，你还在生病，好好躺着。”　　 穆瑾玥愣了愣，没等她说话，医生先笑了。　　 “发烧而已，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医生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温度计看了看，又细细观察了一下穆瑾玥的脸色。见她精神不错，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了，玩闹的心思也上来了，笑眯眯地看着她问：“小姑娘，这人管你管得这么宽，是不是觉得特别烦人啊？”　　 穆瑾玥脑子还有些昏沉，没明白医生为什么这么问，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傅彦。　　 傅彦本来还因为医生的话有些不爽，可看到穆瑾玥茫然却透着依赖的眼神，顿时觉得暴躁的神经被安抚了。　　 他摸了摸穆瑾玥的头发，然后冷眼看着医生，不耐烦道：“医生什么时候还管起病人的私事来了？”　　 医生嘴角抽了抽，只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刚才还调侃这小伙子管人管得宽，结果他下一句就还回来了。　　 这么大个人了，幼稚又小气！　　 医生好笑地看着他：“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么快吧，刚才你抱着人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啊。”　　 傅彦直接当没听见，又蹲回病床边，温声细语地问穆瑾玥还喝不喝水。　　 穆瑾玥看了医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缩了缩脖子，本就不大的脸，大半张都藏在被子下面，就剩一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显得整个人精致又脆弱。　　 傅彦皱了皱眉，帮她把被子扯下去一点，露出鼻子，然后看向医生，不太委婉地下着逐客令：“既然没什么问题，您可以回去休息了。”　　 医生挑了下眉，耸着肩说：“行，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医生一离开，穆瑾玥顿时觉得自在了不少。　　 她问：“对了，佩锦呢？”　　 穆瑾玥记得，最开始是吴佩锦帮她换了衣服，扶着她下了楼，可后来，身边萦绕的只剩清冽浓郁的薄荷香，也没有再听见吴佩锦的声音。　　 她早就想问了，只是刚睁眼，傅彦就去接水，紧接着医生就进来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听到穆瑾玥的问题，傅彦愣了愣，表情有些茫然：“你说谁？”　　 “吴佩锦，”穆瑾玥补充道：“就是我室友。”　　 傅彦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隐约记起来，他给穆瑾玥打电话的时候，是另一个陌生人接的。　　 “我也不记得了。”当时看着脸色苍白，昏迷得神志不清的穆瑾玥，他脑子一片空白，哪还有心情关心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