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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汝本无意穿堂风 直男癌中期 2498 2024-11-27 09:30
   当年我在槛中时,他曾遥寄贺新凉一阕,词曰——   别后相思久。点支烟,挑灯枯坐,吃杯烧酒。江上飞寒风且大,未晓冬衣可有。怕只怕,杜郎穷瘦。一别经年何日见,偶回来欲语兄寻走。思往事,空垂首。   外头过活兄安否?待书来,看它几遍,莫教离手。自是危楼休独倚,怕说吹箫屠狗。但记取,死生师友。留得故园三分地,俟功名料理归田后。我与汝,再相守。   七   许多年来,我曾经为他扼腕而惜,总认为以他的才华品性,埋没深山是一种浪费。现在,我开始慢慢领会他那种生活的自适了。自古读书人多要为“出”与“处”的矛盾而纠结,多半是在出而未果的情形下,再选择做一个处士。而他却是,从青春时代开始,就早早放弃了他在尘世的一切有为,选择了这种无道则隐的存在方式。   他在旁人眼里,像一个非正常人一样特立独行着。故乡300万人,可与言者几近于无。只有零星几个山外老友归去时,才是他终夜纵酒击壶高谈的节日。平素里,每天早晚在山城蝺蝺独步,每一个大街小巷老屋民居都在他苍茫视线里,一点点消逝——他残忍地见证着儿时巷陌的远去,无可奈何地在嘈杂俗艳的市声里,像一个丢魂落魄的人一样,试图找回一些曾经的亲爱。   他曾经着迷于鲁迅,但现在,他说他更喜欢胡适。当我还在为自由而力争之时,他劝勉我宽容比自由更重要。他对这个世界尽量微笑,耐心地去对他那些出仕的同学讲解民主的意义。即便面对一个中年入党的老友,他也只是微讽道——宣誓是一件神圣严肃的事情,除非你真的相信……   苏轼诗云,“幽人无事不出门,偶逐东风转良夜”。而他,却是天天要独行到田野的——自前年漫步两次摔折左右两腿之后,他开始迷恋上了自行车郊游。除开上班应卯,其全部生活几乎不是在车上,就是在樽边。他和我一样,一直保持着独酌的习惯,常常一个人把自己灌醉。醉到半夜醒来,荷戟彷徨,只好再小酌低唱一番又睡去。朋友们调侃问他究竟还有什么理想,他则戏答曰——只要科长不天天吼我即可。其实,在他的世界里,人人皆在私下保持着对他一份应有的尊敬。   想想家山万里,在这个极其无趣的时代,真正有趣的人生实在不多。苏家桥独自在深山,与时俱进地冷眼旁观着这个喧嚷畸形的盛世,独享着自己的不屑——他对这世上的诸多荣华,真是有一种彻底的不屑的。   他也每天上微博,仿佛和这个世界还保持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联系。然而我深知,他的心已经很远很远,似乎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独自嘲笑着我们。他最近的一条微博这样写着——今日微晴,单车赴郊外。遥望远岑,云雾弥漫。诵晋陶弘景诗赠博友: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东坡词谓: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每念及此,我就想起他那时隐时现在故乡人丛中,无人曾识的面容。   我看着这将近六千字的长长一篇手写稿,我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决心和这么多的精力去抄写它。   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眼读到这篇文章的惊艳。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很激动,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在生活无忧,安顿好父母以后,瓦房三两间,院落一小座,两三果树,四五盆栽,半面爬山虎,一室藏书,悠然自得,神仙亦羡乎!   野夫是个讲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没有江河般的波浪翻滚,有的是脉脉的清流,带你走回到故乡的路,顺着时间,逆流而上。   有人说时间是最残忍的,它会把回忆像剥洋葱一样带着血丝剥到你的面前。读野夫的故事,会有那个时代的风扑面而来。   他说幽人苏家桥,总让我联想到竹林七贤。他们所追求的,是自己渴望的生活和自由。说阮籍猖狂,不拘礼,是他厌弃世俗的晦暗。他作《东平赋》、《亢父赋》,借风土之污秽,言社会之黑暗。苏家桥虽曾做得老师,学问也高,那行为方式却极不相称。真悲真喜,敢怒敢言,却也有真性情。这位苏老师好酒,酒后的行为更为任诞。不过也不及阮咸与群猪共享大盆饮酒,那情景略想一想就令人忍俊不禁。苏家桥还有魏晋裸袒之癖好,未服用五石散,仅饮酒就燥热不可耐。这样一人,或许只适合生活在那个风度时代,享受自己真正的自由。   自由其实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比如不想做官,不想当值。   野夫的故事里还有另一个“奇人”,不,我们应该称他做“神人”。在这个英雄气概几乎荡然无存的末世,出现这样的侠骨风气之人是精彩之至的。他就是王琪博,兄弟眼中的“王七婆”。   听名字,并不觉得这是个出彩的人物,却掩盖不了他一生的光华。酷爱带刀,瘦削高挑,骨子里透出的狠劲儿。我想不到任何一个人能与他相比。人到中年仕途失利,转而写诗作画,却仍能弄得出名堂来。野夫说过写诗时他是琪博,玩儿刀时他是七婆。这个奇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在三十年里游走于诗与刀之间,不怕失败,不怕衰亡。他身上有烈性,烈得像俄罗斯的伏特加,又经得起沉淀与存放。越久,越烈,越洌。少年时,他拔刀护母;上学时,成为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年过三旬,生意场上失利,仍能从头来过。王琪博是生来就懂得拼杀的人,他相信,世上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哪怕是油尽灯枯时,也依旧身手矫健,和兄弟们重返张扬的青葱岁月。   过着刀头舔血,臂上刻诗生活的人,不由得让人敬畏三分。   无论如何,都要生活下去,没有永远都输的战斗,这是王琪博能告诉我的。   “窗外是行进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穷的人们。我在生活,我还将生活下去。”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有人愁。所谓故人,在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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