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不认识那两位老人，但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大致是梁楚柏的亲人。　　 她没有贸然打扰，不仅仅是时间不合适，也是怕他家人责怪她的过错。　　 她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沈枝凝着外面夜色，沉静的眼眸逐渐雾化，眼眶染红。　　 她可真是个只会拖累人的灾祸。　　 除却梁楚柏的父亲，他有家人，朋友，耀眼的长相身材，事业锦绣光芒。　　 他有很多。　　 而她什么都没有。　　 还把唯一在意她的人给害了。　　 倘若她先前解释一下。　　 这场事故不会发生。　　 明知梁楚柏会担心她，却还是任性妄为瞒着他。　　 她在意梁楚柏，怕自己置身于动荡的未来，不想让他知道。　　 好不容易被他拽住的人会跌入另一条深渊。　　 沈枝怕他难过。　　 她在他面前已经在努力压抑着对外界的恐惧，可只有她清楚。　　 她恐惧社交，对一切都提不起更深的兴趣，自卑的压抑着自己贫穷的身世，普通的身材和并不完美的相貌，恐惧眼窄所流露出来的差距，恐惧周边环境给她带来的陌生感。　　 她就像一团烂摊子，谁收拾谁倒霉。　　 一动不动两三个小时，再回神的时候，沈枝回去给梁楚柏拿换洗衣物。　　 在外面拦车，沈枝察觉什么，偏头。　　 身后空无一人。　　 凌晨三点，这附近只有寥寥无几经过的车。　　 沈枝拦到一辆计程车，刚要坐上去被一个人抢先一步上车，脚步一瘸一拐的。　　 沈枝看清那个人的长相，略有些眼熟，微微疑惑。　　 男子头发泛白，很瘦，一双浑浊的眼睛流露出点点精光打量她。　　 “可真让我好找，怎么，连你爸都不认识了，也是，你现在有钱了，哪还会记得你这个穷见骨头的爸爸？”　　 沈枝微愣，风吹过的凉意停留在她肌肤间，一点点渗透。　　 计程车司机扫过一眼沈枝，又看了眼后座上的男人。　　 他朝怔愣的沈枝喊了声，“喂，需不需要我报个警儿？”　　 沈父脸色大变，没等沈枝说话直接踹了一脚司机位。　　 “艹你妈，我跟我女儿说话，多管闲事呢？”　　 司机眼神鄙夷，“不看看你的德性，滚下车。”　　 沈枝微微弯腰，难掩歉意的跟司机道歉。　　 “对不起啊，不用报警，我不坐车了，你先走吧。”　　 人一下车还没站稳就扬长而去。　　 沈枝看着对着计程车离开方向怒骂的男子。　　 她前段时间在网上视频里见过他，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记忆里的人已经淡化，只剩熟悉的辱骂声重叠。　　 这附近没关门的只有麦当劳和便利店。　　 他们坐在麦当劳里，沈枝此刻心情差，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有几分高冷。　　 这份高冷在沈父眼里便是高傲。　　 他把啃完的鸡腿骨头扔下，“装什么装，勾男人的时候你们倒贱的很。”　　 “不过你跟你妈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沈枝视线隔着透明玻璃，望着外面的路灯。　　 无论沈父说什么，沈枝没半点回应。　　 沈父阴阳怪气嘲讽完收敛些火气，拍了拍桌子。　　 “拿个五千万给我。”　　 “跟你说话呢？”　　 沈枝偏移目光，看他，淡淡道，“没有。”　　 “没有？你少他娘糊弄老子，你都嫁进豪门你还缺这点钱？”　　 见沈枝不说话，他声音扬了几分。　　 “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怕遭雷劈？当年让你男人打老子的账还没跟你算，如今发达就不管你老子的死活是吧。”　　 他嚷嚷的声音吸引到店员，往这边看了看。　　 沈枝细细品着当年这两个字，再想到躺在病床上还未醒的男人，心底涌上来的酸意不止。　　 片刻，她说，“我没有让他打你。”　　 “少给我嘴硬，我告诉你，多的是人看见，你别以为姓梁的能只手遮天。”　　 沈枝视线一点点打量着他此刻的样子。　　 白发占多数，细瘦的脸拥着皱纹，眼神恶劣凶狠，眼尾处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所致，衣服松松垮垮的。　　 他今年快五十七岁了。　　 沈枝很想问一下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可他那些话刺进了沈枝脑海，勾勒出清晰完整的童年。　　 她思绪良久，直到对方要发火时才开口，“十万。”　　 “是我给你的养育费。”　　 沈父火气蹭一下冒上来，当即给了她一巴掌，破口大骂。　　 “惯你妈的，十万你赏狗呢？”　　 沈枝没想到他会忽然上手，偏着脑袋，发丝垂落。　　 店员见势不对连忙上前劝导。　　 “滚远点，我教训女儿关你们屁事。”　　 沈枝左脸麻了，她眨了一下眼，没有哭，只是眼眸渐渐冷下来，空洞又阴郁。　　 “你在我身上花的钱，五万都不到。”　　 沈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开口“你不用拿我妈说事，她已经死了。”　　 “要么十万，要么一分都没有。”　　 她起身，把侧边的头发遮下来，往门口走去，　　 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沈父骂骂咧咧的跟上去刚想伸手拽她。　　 沈枝停下脚步，瞳孔溢着冰冷。　　 “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别忘了，法律上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户口早就迁了出去。　　 沈父气的不轻，但还是很识趣饿没碰她了。　　 他来这第一次就跟人发生冲突进了警局。　　 这边的警察管制跟家那边完全不同，也导致他收敛许多。　　 他一边问沈枝那十万怎么给，一边骂骂咧咧，“你那么多钱，分点给你老子怎么了，没良心的杂种，跟你妈一样怎么养都养不熟……”　　 沈枝最后问他，“你有没有有一刻的后悔，没有好好对我？”　　 沈父唾了口口水，语气不屑，“你又不是老子的种，要是早发现，你已经烂死在你妈肚子里了。”　　 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了。　　 如今再回望过去的原生家庭，记忆不再模糊，沈枝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感受不到当初所存在的情绪，甚至有种轻松的释然。　　 沈枝看着着急去查看银行卡里面钱的沈父上了车，车子一点点离开她的视线。　　 沈枝转身，眼眸凝着医院上方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