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个月里,陆青阳每日都去藏书阁报道,时间一久,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点。虽然陆三长老中间怀疑过一次,暗中观察过,待发觉陆青阳看的都是丹药的书籍后,便再也没有什么疑虑。 毕竟有关炼丹术的书都很多,并不像功法书那样抄下来一本就可以练习几个月,炼丹术的书更类似于杂文,所以一连看上好几个月也没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陆三长老以为陆青阳是断了修炼的念头,下决心多了解药草的事情,以后专注于家族生意。这样的想法之下,倒也对陆青阳改变了稍许偏见,偶见他在三楼药草书架前挑书的时候,也曾出声指点他应该从哪些书看起。 如此这样平淡无波地过了几个月后,林子苏突然宣布,他们是时候可以离开陆家了。 陆青阳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在林子苏发话的时候,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写好的留给父亲的字条放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 行李自然不用收拾,陆青阳早就把所需要的东西都扔到空间戒指里了,他可以完全不用引人注目地离开。再加之非常可观的功法书和丹药书,这时候才能显现出来,大哥所送的礼物有多么的实用。 此时正是清晨,陆青阳也不打算离家还要用夜色掩护。陆家的外门弟子入内宅是有严格限制的,但内门的弟子出入内宅,是不需要盘查的。但陆青阳很少出主宅,所以在通过门禁时,陆家的家丁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面生的小少爷。 在这几个月中,陆青阳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一个人要是有了自信,那么他的眼神、表情、气质就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陆青阳本来矮小的个子也蹿起了少许,虽然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但面如冠玉,就算粗布麻衣也盖不住他一身不同于同龄人般淡定的气质,就像是珍珠掉到沙砾里一般,一眼看过去,绝对不会让人忽视。 陆青阳自然是不会注意旁人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林子苏通过陆青阳的双眼,却能留意到。 林子苏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骄傲的感觉。这孩子是他打磨的,是他的珍宝。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长大的样子了,八系全能天赋体,又将会成长为怎么样恐怖的强者? “小阳阳,我叫你走,你就真听话地走了?马上你就满十岁了,他们会说你临阵脱逃的。以你现在的能力,留在陆家内宅是轻而易举啊!”林子苏太无聊,开始闲扯起来。 “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陆青阳想了想道,“就算我留在陆家,展现了我现在的实力,以陆家的能力,也无法帮我继续前行。所以我听你的。” “啧,这话说的……”林子苏虽然早就知道陆青阳心中所想,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让他的满足感蹭蹭地往上涨。 陆青阳并没有直接走出城镇,而是沿街走着,转进一家店铺内,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和若干供品。林子苏本来想凑趣说些什么,但突然想到某事,猜出了陆青阳要去做的事情,便把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陆青阳提着篮子,往集安镇的另一边走去。 陆家的祖坟坐落在集安镇荒山郊外的一片风水宝地之上,没有安置在内宅,也是为了外门弟子祭拜方便。陆青阳提着对他来说有些过重的篮子,并没有想把这些沉重的东西放进空间戒指。而林子苏也没有提醒他,只是在陆青阳的脚步有些踉跄之后,左手适时地伸了过去,不容他拒绝地抢过了那个篮子。 陆青阳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半晌。 “放心,这不还是你的左手吗?你娘亲不会介意的。”林子苏知道陆青阳在别扭什么。陆青阳此去要做什么,林子苏再了然不过了,不就是要在走之前在他娘亲的坟前再上一炷香么。 陆青阳一想倒是觉得林子苏说得没有什么不对,虽然这手现在不是归他管,但终究是属于他的。 “对了,后面一直有人跟着,不用担心?”林子苏闲闲地问道。 “不用。”陆青阳这次没有迟疑,举步往前走。 省去了手间沉重的篮子,陆青阳这次走得更快了一些。他的左手虽然现在不管谁看过来,都觉得没有任何异样,但他就是完全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了。左手拿着的篮子,就像是拿在另一个人手中,他感受不到肌肉的酸痛和劳累。 虽然在把左手交易给林子苏后,陆青阳一开始还很不习惯单臂的生活,但这几个月下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对于左手不听他使唤地任意行动,已经是见怪不怪,和林子苏相依为命的感觉倒是越来越强烈。 越来越习惯脑海里有个人不分昼夜地唠叨着,这好像并不是个很好的现象。 陆青阳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轻车熟路地在一片坟地之间,找到了属于他娘亲的那一块。他蹲下身把墓碑旁边的杂草拔干净,然后用清水把墓碑擦干净,再把供品一一摆好,最后把香烛插在墓碑前燃好。 陆青阳在墓碑前跪了许久,想说的话很多,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就这么离开陆家,娘亲会不会很生气?没有经过父亲的同意,娘亲会不会觉得他不孝? “娘亲,等我回来。”陆青阳最后只是轻声吐出这几个字。他不敢在娘亲的墓前说他是要为她报仇去,他怕娘亲会感到担心。 “小阳阳,有讨厌的小子过来了哦!”林子苏的声音突然在陆青阳的脑海中响起。 陆青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便知道林子苏口中讨厌的小子指的就是他的二哥陆青烈。 陆青烈是在市集上发现陆青阳的,一开始时还不敢确定这个走在大街上目不斜视的孩子就是他小弟,但他还是忍不住一路跟了过来。上次被陆青鸣当场抓包,陆青烈足足做了两个月的苦工,早就对陆青阳怨恨无比。而且他又知道大哥已经离家,虽然父亲再三叮嘱他不能欺负小弟,但这是小弟他自己出来招惹他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陆青烈就再也忍受不了,走过来一脚便踢翻了立在墓碑前的香烛,冷哼一声道:“小弟,娘亲不想看到你的,识相点的话,就快点回去吧!” 长久以来,陆青烈对这个小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怨恨他夺去了父母的所有注意力,也怨恨他导致母亲的惨死,更愤怒他实打实的废柴体质。 母亲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废柴才死的! 这样复杂的心情让陆青烈不由得再恼怒几分,把香烛踩了几脚,确定那上面的火苗都熄灭了,才停了下来。 看吧!就算受到了这样的欺负,这个废柴还是会忍气吞声,没有半点反应! 对!他就是最讨厌小弟这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抗拒! 陆青烈气得直冒烟,正在想怎么收拾这个废柴小弟的时候,只见陆青阳低下头去,把在土里的香烛捡了起来,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恭敬地重新插在了土里。 “你这个废……”陆青烈说到一半时突然消音,因为他看到他那个废柴小弟的左手食指上,就那么凭空地冒出了一撮火苗,施施然地点燃了那根香烛。 陆青烈觉得他的眼睛肯定是花了,否则他那个小弟,那个只有炼气二层的小弟,怎么可能会先天宗者才能使用的天赋御形呢! 天赋御形,指的是把天赋功法控制得随心所欲,释放出来的真气能变成各种形状,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御形。 可是这种程度的功力,至少要是先天宗者级别的人才能使用,他小弟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达到先天宗者? 陆青烈当时就被震撼得如五雷轰顶,眼睛睁得大大的,确定那撮火苗是凭空从他小弟的左手食指上冒出来的,并不是用火折子燃着的。 陆青阳这些天已经见惯了林子苏用这招,所以并不以为意。依他的意思,自然是越快把香烛燃着越好,所以并没有阻止林子苏的举动。 而林子苏此举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方便,他是懒得对陆青烈动手。 上次揍他的那一拳,是为了陆青阳出气,只是一拳而已。再多他也不想和一个十一岁的小破孩计较,所以用天赋御形来警告陆青烈,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至于陆青烈会不会到处去说,那就不在林子苏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陆家,陆青烈怎么去说和他们无关,况且陆青烈真的到处去说陆青阳这个废柴会天赋御形? 这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只见陆青阳直挺挺地跪在墓前,眼观鼻,鼻观心,但是左手食指上的火苗在点燃完香烛之后,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在五指间活泼地来回跳跃着,就像是故意让陆青烈看个分明一般。 陆青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来他是想阻止陆青阳在娘亲坟前祭拜的,因为他觉得害死他娘亲的小弟根本没有资格来祭拜娘亲。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魂不守舍地站在旁边,最终再也看不下去了,怪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离去。 一直在诚心跪拜娘亲的陆青阳这时才抬起头,看着自己二哥仓惶而逃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林子苏这边早就收起了作怪的左手,规规矩矩地垂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谁知道呢!发什么疯啊!” 陆青阳想了想,不知其解,便放在一边再也不想,继续祭拜起娘亲来。 此时一别,不知再见又要何时,所以陆青阳在母亲的坟前跪了很久,直到日头已经升起了很高之后才直起身子。 “谢谢。”陆青阳对林子苏说道,谢的是他能一直安静地陪他这么久,他知道这对一向呱噪的林子苏来说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谢什么,走吧,需要做的事还很多呢!”林子苏拍了拍陆青阳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地说道。 陆青阳握紧了右拳,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替母亲报仇。 那日,陆青烈失魂落魄地从陆家祖坟跑掉,立刻就找到他的那几个朋友,倒豆子似的把他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可是,却根本没人信。 而陆青烈也在此时清醒了过来,知道他纵然是去找人倾诉,也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陆青烈一直忍着,忍到月初开早会的时候,进入了内宅大堂,可是他却发现内宅席位上并没有陆青阳的身影,他找了好几遍都没有。 “二少,你在找你那个不成材的弟弟吗?”另一边凑过来一名陆家外门弟子,八卦地说道,“别找啦!听说他在十几天前,就离家出走了。切,说是什么去找他大哥去了,其实我看啊,就是不想被逐出内门而已。哼,没种!” 陆青烈扯着嘴角,假笑了两下,心中却惊骇莫名。 若是十多天前没有看到那一幕,他八成也会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认为陆青阳临阵脱逃了。 可是他回想了无数次,都认定自己当时绝对没有看错。那么就是陆青阳身上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情,让他离开了陆家。 陆青烈自然是不会相信陆青阳已经突破了先天境界,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有可能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法器…… 陆青阳若是能知道陆青烈心中所想,必然会无比佩服。他这个二哥虽然在修炼上毫无寸进,但头脑却是一等一的好,居然把事情猜得离事实差不了多少。陆青阳确实是因为一把匕首,人生才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边陆青烈犹自胡思乱想着,忽然,大堂的屋顶上轰然巨响,陆青烈回过神往堂前一看,瞳孔紧缩,差点惊叫出声。 从屋顶的漏洞中,两具血淋淋的尸首掉落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大堂之间的空地上。看面目,正是他的四叔和五堂叔,这两人皆是陆家这一代内门核心,修为仅仅次于族长陆钧天。看喉咙间的致命伤口,竟是被人轻描淡写地一招致命。 所有人立刻失声,大堂内死一般的肃静,陆钧天半晌之后才沉声说道:“何方高人驾临陆家,请现身一叙。” 陆青烈听着自己父亲的话语还算沉稳,便稍稍安心。只是他并不知道,陆钧天只是表面上的镇静,其实心中早就惊骇莫名。在藏书阁前的试炼水晶球无故破碎后,他们就已经私下决定了应对之策,让陆幽天和陆景天两人带着内门出众的弟子出发,对外说是要去暮秋岭试炼,其实是去陆家另一处别院安置躲避,可是没曾想居然会变成如此下场。 陆钧天强压下心中的悲怆和怒火,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已经不能去想陆幽天和陆景天两人带走的内门弟子,也许他们连尸首都收不回来了。 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彪形大汉,身材健壮,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脸上留着络腮胡子,却仍掩盖不了脸颊上那一道丑陋的刀疤。 “是你!”陆钧天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五年前的那个晚上,虽然他没有看清杀害他爱妻的凶手,但仍然记得对方脸上有道一模一样的刀疤。 刀疤汉子哈哈一笑道:“没错!是我!你家那个小孩子呢?快点交出来给我吧!否则这堂前的两人就是你的下场!” 陆钧天紧咬牙根,一个做父亲的人,又怎么可能肯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换自己的平安?可他身为陆家的族长,却不得不为陆家上下这么一个大家族考虑。这种时候,陆钧天居然庆幸起来,幸亏陆青阳早就离开了,也就让他避免了这种左右为难的场面。不过此人不光是杀害了他妻子的凶手,还杀了陆幽天和陆景天,甚至有可能那些内门弟子都死无全尸。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他。陆钧天私下朝身后的家丁打了个手势,让他悄悄地去请陆家的长老们出来主持大局,几人合击也务必要把此人留下。 正想虚与委蛇时,陆钧天却见他的次子陆青烈从席间跳了出来,指着那个刀疤汉子便愤怒地叫嚷道:“原来是你杀了我娘亲!” 那刀疤汉子不怒反喜,也不见他身形移动,却就那么轻易地将陆青烈从很远的地方抓了过来,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陆钧天浑身冰冷,知道这人是把陆青烈错认为陆青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