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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水官解厄

朔月 玄色 15413 2024-11-25 05:47
   “如果我能帮他做他想做的事,又能保他安全呢?”张槐序缓缓说道。    冯卓君立时陷入两难之中,纵使她已明白哥哥此去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可那毕竟是她的哥哥。    “张传书,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顺便……顺便跟你道个别。我也不指望你能帮我做什么……也没想到你能做什么……”冯卓君轻声呢喃,“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张槐序没有过多解释,现在不认识,明天或许又会认识了。    “有一件事,还要你帮忙。”    冯家大小姐虽然不理商事,但她说话也是有人听的,尤其只是派伙计出去买书这样的小事。    于是在汽车驶进冯宅庭院后不久,属于冯家旗下的产业接到大小姐的电话后,纷纷派出伙计,拉着横幅走街串巷地到处求购《归藏天书》。    这样的方法就算找不到叶浅浅,至少也能吸引蚩尤族的注意,张槐序要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    叶浅浅究竟去了哪儿呢?她比自己早回来两个小时,又能与蚩尤圣女沟通,没理由弄不清楚洞阴玉圭的下落,可她既没有去紫华观遗址,也没有去孟家寻找孟天褀。    晚上六点,张槐序终于见到了这次任务的关键人物之一——冯卓文。    就如冯卓君形容的一样,冯卓文是一个带着忧郁气质的青年,过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眼眸,淡色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让他看起来更为纤细。他走路悄无声息,安静得像一只白猫。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冯卓文的声线清爽,甚至带了一丝阳光开朗的味道,与他忧郁的外表形成了对比,“你是卓君的男朋友,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我父亲已经离开了上海,等我出发去市政厅后,会有车带卓君离开,当然你也可以一起离开,因为明天之后,上海的冯家将不复存在。”    张槐序并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自己不是卓文君的男朋友,而是沉声问道:“如此孤注一掷,只为杀一个汉奸,值得吗?”    冯卓文转头望向窗外已渐渐暗沉的天色,线条清晰的下颌骨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凝视黑夜的青年美好得犹如易碎的琉璃,可他的眼中,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一字一顿地说道:“杀一个,少一个。”    孟元幸一郎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他自己,还代表一部分尚处于观望状态的商人,如果孟元幸一郎一直幸运下去,上海商界摇摆不定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肯定会有幸二郎、幸三郎。今日算得上是商界盛会,如能在此时将其击毙,不仅可以折断日本人妄想操控上海商会的野心,更会警醒那些犹豫不定的人。    “至于你说的事情,我去试试,如果不能办到,你也不要怪我。”冯卓文拒绝了张槐序想要帮忙的提议,也没工夫安抚兀自垂泪的妹妹,径自回了房间。    当身后厚重的房门闭合之后,他再不见适才的冷静,几步冲到电话旁,拨通了熟记在心的几个数字:“我是冯卓文,请孟二叔说话。”    看似极为漫长,实际上仅过了一分钟,又或是更短的时间,电话那头便传来微微带着气喘的沙哑声音:“……卓文?”    “你能联系到天褀,为什么骗我?”冯卓文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对面极久地沉默下去,冯卓文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不得不捂着胸口坐到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来平复胸口传来的阵阵闷痛。    “你心脏不好,不要激动。”孟二叔终于开口,“你知道他……他不想见你。”    “让他联系我,我会等到七点半!”冯卓文紧紧地握着电话听筒,语气中带了明显的哀求,“二叔,你帮帮我,让他给我打电话。”    又是久久的沉默,就在冯卓文以为对面不会再给他答复的时候,粗粝的声音传来:“好。”    冯卓文马上放下听筒,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话,连呼吸都极力控制得十分小心,生怕惊扰了即将到来的电话。    约莫十分钟后,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冯卓文马上抓起听筒放在耳边,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孟天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阳光肆意,又带着一股旁人怎么也学不会的慵懒调调,正是与冯卓文失联了将近三个月的人!    冯卓文闭了闭眼,一抹庆幸自心底升起,他急促地说道:“我安排了船,你带着你爹和你二叔现在就走!”    对面传来几声轻笑道:“怎么?要救我们这一家子汉奸?你就不怕冯家也被拉下水?”    “不会再有冯家了。”冯卓文的声音慢慢地不再发颤,“以后不会再有冯家,也不会再有孟家,我会安排你们出国,永远不再回来。对了,还有张传书所求的洞阴玉圭,他是卓君喜欢的人,你给他吧,当是我替他求的。”    “没想到以前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小蚊子,现在能做我的主了。”孟天褀的笑声不再刻意,他沉默了一会儿,“今晚……你非去不可吗?”    “如果你们不走,我的答案不会改变。张传书阻止不了我,没有今天,还有无数个明天。”    “那是我爹。”    “杀了他,我给他陪葬,算是给你交代。”    “你!”    “孟天褀,”冯卓文完全冷静下来,“你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    若无吾辈奋不顾身,中华何以为继?    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却知道孟天褀一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冯卓文回想着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那个午后,养尊处优的沪上少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而耀眼的阳光包裹着说话的人,高大的身影熠熠发光,仿如神祇。冯卓文不由得感慨道:“那时候的你真好。”    “人是会变的。”孟天褀的语气中带了些躁意,“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傻学生了,但你还是那么好骗,一点长进也没有!”    “就当我是吧。”冯卓文没有反驳,“要么你们离开,要么我去杀了你爹。”    “你不可能成功的。”孟天褀沉下声去,“你去了只是白送死。”    “那我也必须去!”冯卓文抿了抿唇,“我是革命党,我就是日本人一直没有找到的神官,杀了孟元幸一郎,是我这次的任务,就算完不成任务,也当让他们看到我辈之志。”    “狗屁神官!你是能赐福还是能解厄?”对面的人终于难以遏制愤怒地爆了粗口,“我已经抓到神官了,马上就交给日本人,你给老子消停一点,屎盆子少他妈往自己脑袋上扣!”    听着他的气急败坏,冯卓文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难看,声音中满带绝望,缓缓说道:“你果然不是出去做生意的,不过你抓错人了,你抓到的只是负责掩护我的人,没有任何价值。今晚过后,日本人就会明白谁是真正的神官。”    “孟天褀,”冯卓文轻声说,“我能成为神官,还多亏了你。”    他说完之后,只听到孟天褀粗重地喘了几声,应是气狠了,随后断线声音传来,电话也不知是被挂断的,还是被摔断的。    冯卓文坐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下手中听筒。    他当然不是神官。    神官,是革命党的一个代号,他神出鬼没,窃取了日军的大量情报,是近一年来日军通缉榜上的头号人物。    十个月前,冯卓文在一间西餐店偶遇了已成为租界行动队队长的孟天褀,当时孟天祺的任务,是抓捕在这里接头的革命党。    那些狗仗人势的行动队队员大张旗鼓地搜寻革命党,冯卓文发现了隔壁桌那一对男女紧张的神色,出于对革命党的同情与对孟天褀的失望与谴责,他挡在了孟天褀面前,为革命党争取了脱身的时间。    那次见面,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    过了不久,革命党秘密联络到他,向他表示感谢之余,有意发展他成为新的革命党员。    加入革命党,是冯卓文自大学时期起就在心底埋下的火种,面对组织的吸纳意向,他没有考虑太久。从那时起,他开始利用上流阶层的身份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也是从那时起,知道了代号为神官的特工的存在。    取得日军高层会议机密、炸毁日军进沪弹药、移花接木将日军处死的革命党调换成汉奸……    神官的神话一直存在于党中,又因日本人次次无功而返而添加了更加神秘的面纱,冯卓文知道他不能暴露于阳光之下,但他会忍不住猜测,神官是个什么样的人?神官的信仰一定无比坚定,才能如此出色地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不像那个人,明明是他将自己带进了崭新的世界之中,让自己相信他们可以改变眼前的至暗时刻,可他却半途而废,越走越远。    冯卓文想成为像神官那样坚定的人。    于是他开始争取更重要的任务,经验积累的过程险象环生,几次都有性命之危。幸运的是,他竟然避过了所有的危机,就连他的上线都屡次惊叹,渐渐地对他委以重任。    三个月前,神官失联了。    作为上海地区最重要的特工,他的突然失联不是什么好消息,极有可能是已经牺牲了。可上海地区的工作仍要继续,冯卓文主动请缨,接下这个代号。    他是商场大鳄冯家的公子,是日本人极力争取的对象,只要他刻意结交,会完成许多普通特工无法成功的任务。    可最终组织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资历尚浅,经验不足。    过了不久,孟元幸一郎决定接任商会会长支持日本人,消失已久的神官电台突然重启,向党内寻求义士,在就职礼上诛杀此贼,扼日本野心,震小人心神。    神官的复苏让大家欣喜不已,可神官发布的这个任务却被组织内部压了下来,多日未决,直到半个月前,才在各方激愤的压力之下,正式发布出来。    这个任务难度很大,就职礼当晚,市政厅内外定会严密封锁,没有经得起盘查的背景,根本无法进入会场,更别提杀掉汉奸,以正视听。    冯卓文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以同意离开中国举家出国避难为由,哄得冯父先离开上海打点一切,又安排好妹妹的退路,他自己则信念坚定,不成功则成仁。    卖国者死不足惜,可如果那个人是孟天褀的父亲,冯卓文愿意一命换一命。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告诉孟天褀,如今的他错得有多离谱。    可最后,他仍是后悔了,他想方设法联系孟天褀,想让他们走。那一刻他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但孟天褀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    不过,就算联系上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像今晚一样,孟天褀向来固执,他早就知道。    打开暗格,冯卓文从保险箱内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银色手枪,大小正好可以塞在鞋底,这是他今晚通过安全检查的关键武器。他拿着枪,双眼空洞地呆坐了一会儿,而后取出子弹,一颗一颗地装了上去。    专心擦拭手枪的冯卓文并未发现,在他身后的玻璃窗外,一只斑斓的巨大蝴蝶纸鸢迎着夜色悄然而落。    密闭的书房中,张槐序与花蝴蝶的主人相对而坐。    “我看你有点眼熟。”穿着小西装的少年把精美的糕饼塞进嘴巴,又喝了杯红茶顺了顺,打了个嗝,“我想起来了,你和浅姐的那个老情人有点像。”    张槐序有点无语,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每一世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叶浅浅总能在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    而他的身份能在天师族内保密,还得归功于古代画像的意境。中国古画向来追求神似,所以画出来的天师魁首都长得差不多,顶多就是胖瘦的区别,而且他的转世多则间隔一百多年,少的也会间隔四五十年,与他同辈的人要么早已过世,要么老眼昏花,所以这么多世下来,天师族人并没有因为他的长相起疑。    但蚩尤族不一样啊,他们总能见到他,算起来他上一世到现在不过六十多年,叶知聪见过他那么多次,早该认得他才是。    “我记性不太好。”叶知聪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呼出一口气,“是你找归藏天书?你是天师族的人,要做什么?”    “我想找你浅姐。”已经七点了,张槐序确实有点急,“有极为重要的事,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小正太用万分猜疑的目光盯着他,正色道:“深姐说,天师族没什么好人,让我平时少理你们。”    张槐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道:“你也说了,我是你浅姐的老情人,怎么舍得害她?而且你看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更别提你浅姐了。”    “也是。”小正太满意地看着这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人点了点头,“我是要去见浅姐的,她传了千里音,不过这上海的弄堂小巷太多了,我还没找到她。”    叶知聪在巷子里乱窜的时候,遇到了到处敲锣打鼓喊着要收归藏天书的人。他问明了地址,冯宅又是地标,很快就找到了。    “千里音?”张槐序倒是知道这个千里音,这是蚩尤族召唤同族的一种法术,不过每次使用都会消耗使用者大量的妖力,所以非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擅用的。而且千里音是群发,也就是说,叶浅浅使用后,所有拥有蚩尤族血脉的人都会收到。    “这是多久前的事?”张槐序追问。    小正太想了想道:“大概一点。”    张槐序是三点回来的,根据第一次的经验,推测叶浅浅来的时间是一点钟,果然没错。    她早一步回来,没有去紫华观,没有去孟公馆,反而在回来后就召集了所有的族人……她要做什么?    张槐序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既然确定叶浅浅就在租界内,他直接过去问她便是。    巨大的花蝴蝶从冯宅二楼的书房窗口无声飞出。    同时离开冯宅的,还有冯卓文的汽车。    孟公馆。    没有开灯的房间昏暗至极,沉重的喘息犹如破旧的风箱拉扯着人的耳膜,喘息稍缓,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似乎要将人的心肺全都吐出来一般。    华美的欧式木床旁,蜷缩着一个高大而消瘦的身影,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总被一阵阵的咳嗽打断。他身边是已经摔得碎裂的电话,以及一些散落的药片。    过了许久,咳嗽终于渐渐止住了,他缓慢地撑起身体,纵然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出他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色,他按了按自己一直在疼痛的左眼,伸手胡乱在身边搜索着,终于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墨镜,将之戴上。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仿如一只干枯的幽灵,路过的用人连忙上前扶他,他想开口拒绝,可刚刚过度用服的药物加速了对他声带的摧残,让现在的他出声有些吃力。    他拒绝所有人的跟随,独自来到了书房,锁好门后,又拉紧窗帘,随着他转动机关,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暗门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里面只摆了一张条案,条案上是一尊半米高的崭新神像。神像身着玄色官服,头戴梁冠,五绺虬须,双手居于胸前,手中捧着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圭,看起来雍容华贵,神态超然,正是各地道观中常常供奉的水官神像,只是小了许多。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相传水官洞阴大帝每年十月十五下凡人界,若未到下元之日,请帝君消灾解厄便要付出相应代价。    他面对神像,慢慢跪了下去。    上一次跪在这里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这一次已能感觉到膝盖硌得生疼,短短半年,他消瘦得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把骨头,一只眼睛也废了,但没关系,他还活着。    许久之后,他走出密室,书房外传来女佣的声音,“二爷,老爷打电话过来,说您房中的电话不通,请您回电给他。”    他咳嗽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了一眼时钟,六点三刻。    他拨通了市政厅的电话,从今早开始,孟园匍就在日本人的保护下去了市政厅,以确保今晚的就职礼一切顺利。    过了一阵子,一个用围巾包着头脸的人从书房走出来,他走得更加缓慢,后背也佝偻下去,走出几步,便要停下歇上一歇。    汽车载着他离开时,孟公馆内那巨大座钟整整敲了七下。    错综复杂的弄巷上空,一只巨大的蝴蝶自夜幕中翩跹滑过。    “就是这边,但是我迟到太久,找不到准确的地方。”小正太很头大。    张槐序想了想说道:“你可以用喊的。”    叶知聪可爱的脸蛋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很抗拒这个主意。    “我陪你一起。”张槐序继续说。    叶知聪更纠结了,想同意,又觉得被族人知道后有点丢脸。    “你本来就迟到了,再耽误下去,你浅姐都走了。”张槐序再次劝道。    叶知聪怕耽误正事,于是说道:“那我们一起,我数三下!一、二、三!浅姐——”    清亮稚嫩的少年嗓音划破夜空,半空中的小正太发现只有他自己在喊,马上闭了嘴,才刚刚气得眼睛瞪圆,说好一起喊的人便指着远处某个方向,示意他落下去。    “在那里。”星点的妖力光芒,足以在夜中指明方向。    那是一座清雅的小院,张槐序他们落到院中的时候,正有两个人走出门去。    叶知聪朝他们招呼了一声,他们头也没回,只是伸手挥了挥,语带笑意道:“聪聪,我们在老家等你。”    叶知聪满脸不解,扭头去看坐在院中石桌旁的美丽女子。    朦胧的月色下,女子身上的无袖旗袍勾勒出极佳的曲线,她闲适地倚靠在石桌旁,反手托腮,指尖丹红与丰润的红唇点缀了夜色,她就那么看着他们,看着张槐序。    张槐序没有说话,他在等叶浅浅给她答案。    “浅姐,他们怎么了?”叶知聪打破沉默。    叶浅浅没有回答,只是朝叶知聪说道:“来,把这个看一下。”    一本簿册推过去,叶知聪拿起来翻了翻,目光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术法?阵法?”    “这是能让你剥离蚩尤血脉的秘术,当然过程会有些痛苦,因为这原本是作为背叛家族的刑罚而开创的。”叶浅浅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把叶知聪吓得脸色惨白!    叶知聪立即将手中的簿册丢出去,眼中已蓄了泪花,急道:“我没有叛族!浅姐,阿珝的事,我已经受过罚了,你……你再罚我别的也行,我还有什么你全都取走就是,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大声地哭起来,叶浅浅眼中装满了疼惜与愧疚之意,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她徐徐道:“剥离血脉之后,妖力会在十天内慢慢消失,如今天下不太平,你抓紧时间回老家去,不要在外界逗留。”    所谓的老家,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那是蚩尤族的大本营,一族之力数千年的积累尽藏于此,就连天师族也不知其真正所在。    叶知聪见叶浅浅心意坚定,惊恐地连连摇头,慌乱道:“我要去找海青哥,我要找深姐!”他说着抛出蝴蝶纸鸢便要升空。    叶浅浅似乎已预料到他的举动,抬手一招,那蝴蝶纸鸢便听话地飞到她的手中,重新化为一枚胸针。    叶知聪绝望至极,他转身向门口跑去,只见叶浅浅手腕翻转,一张瑶琴出现在她手中,那瑶琴空有琴身,并无琴弦,张槐序一见之下大惊之色,那赫然是他们上个任务才找回的太昊瑶琴!    叶浅浅盯着叶知聪的背影曲指弹在琴身之上,“当”的一声,质朴空洞的声音犹如实质一般,将叶知聪击倒在地。    “知聪,站起来。”叶浅浅将瑶琴重新收回到暗月吊坠的空间里,看着不远处伏倒在地的少年身影,叹了一声,“大家都在,你放心吧。”    叶知聪慢慢地爬起来,走到叶浅浅身边,脸上已没了最初的惊恐,但当他拿起那本簿册观摩术法时,眉眼间仍能看出淡淡的愁绪。    真不愧是伴月之血,叶浅浅不禁感叹,其他人经受太昊瑶琴的洗礼后,莫不一改初衷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现状,只有知聪,纵然被取走智灵无法长大,可他心志之坚,仍能与太昊瑶琴对抗一二。    叶浅浅站起身来,疼惜地摸了摸叶知聪的额头,妖力注入其额间之时,她轻声说道:“会有点痛,你是男子汉,不要哭。”    叶知聪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痛苦的叫声被叶浅浅随手布下的结界阻挡在小院之内,没有外泄。    “往后十天要每日遵循这本书上的术法修炼,可以减轻你的痛苦,直到痛苦消失之时,你便真正成了普通人,没有血脉制约,你会长大,会变老,也会死。”叶浅浅擦去叶知聪额上的冷汗,又将蝴蝶纸鸢还给他,“去吧,早些回老家去。”    叶知聪抿着唇,突然抱住叶浅浅,许久之后他退开几步,小声说道:“浅姐,你也一定要回来。”    叶浅浅答应了他,目送他升空后,这才转身望向张槐序。    张槐序额冒冷汗,体内微末的灵力因抵御太昊瑶琴的琴音早已消耗一空。    琴音虽不是对他发出,但在现代时他就已经试过,只要听到琴音,几乎所有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刚刚那声琴音,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叶知聪,但这个张传书资质奇差,张槐序可不想因为他太弱让自己受到太多的影响,从而改变了自己什么想法。    “你有什么要问的?”伫立于月下的女郎美丽精致,神色坦然。    张槐序却极为冷静,他没有发问,而是说道:“暂时没有,你先陪我去市政厅,杀一个人。”    他固然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但眼前的事他总有弄清楚的时候,可玄光门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他答应孟天褀会阻止冯卓文刺杀孟父,也知道冯卓文心怀死志,为了让所有人得偿所愿,他选择第三种可能。    各路人马要杀掉孟元幸一郎以正视听,却没有说,杀人者必须是冯卓文。    如果冯卓文没有出手,那么他对孟天褀便也不算食言。    至于那孟元幸一郎,汉奸死不足惜。    张槐序的不问让对方微有些错愕,不过转眼便已恢复正常,她调侃笑道:“你还敢杀人呢。”    张槐序平静地回道:“你敢就够了。”    她沉默下去。    走出巷弄,她朝路边停着的汽车一抬下颌,问道:“会开吗?”    张槐序摇摇头,现代的汽车他会开,这时候的汽车他不知有什么区别,所以没有把握。    她便坐上驾驶位,扭动钥匙点火。    张槐序上了车才发现她的车钥匙竟然是一道妖力,他惊异莫名地道:“这不是你的车?”    “我说过这是我的车吗?”她启动汽车,“借的。”    张槐序抿了抿唇,没把下句话说出来。    借的?偷的还差不多。    汽车轻车熟路地一路前行,张槐序向车技娴熟的叶浅浅问出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你的飞行法器为什么给了知聪?”    他问完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我不是说刚刚,在转世的记忆中,那个蝴蝶纸鸢一直是你的法器,大约到了唐代后,你就将它送给知聪了。”自此以后叶浅浅这个蚩尤圣女出行就变得极不方便,要知道飞行法器这种东西可是十分稀有的,天师族可以御风的飞剑也仅有斩妖剑这一把而已。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是给他的补偿。”    张槐序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知道她并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心里堵着的那股气越来越盛。    “有一件奇怪的事。”张槐序看着驾驶位上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宽大的蕾丝发带与眼角点上去的一颗泪痣让她看起来摩登靓丽,却也让张槐序觉得无比疏离,“我回来后,没有找到这一世任何的记忆。这个张传书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女郎刚想开口,张槐序抢先一步说道:“不要说你不知道,我要听实话。”    他们世世纠缠,就算张传书不成器,蚩尤圣女也没理由找不到他。    她轻笑道:“你这么肯定我会知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失忆了。”    张槐序眉眼不动,肯定地说:“失忆的是叶浅浅,不是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她生硬地说道:“我就是叶浅浅,我们相识于明德大学,你问我有关现代的问题,我全都能答得上来。”    “你不是。”张槐序确定,“我知道你和浅浅可以交流,知道现代的事不足为奇,是她与你说了太昊瑶琴的事,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她压制起来了,对吗?”    这也是为什么叶浅浅回来后任何相关线索都没有搜寻的原因。    她没有拿到身体的控制权,蚩尤圣女知道了太昊瑶琴的真正用法,去冯家密室中取出了瑶琴用以完成计划,而叶浅浅回来已经六个小时,再过六个小时就会自动回到现代,如果不是他跟着过来,这次任务只怕会以失败告终。    “浅浅没告诉你,我们任务的重要性吗?”张槐序冷着脸,“我不知道你剥离族人血脉有什么图谋,不过你该清楚,擅自更改历史,你们蚩尤族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说到这里他双眼微微眯了下,一个惊人的念头自他心头升起。张槐序难以置信地望着身边的女郎,讶然道:“你想让蚩尤族摆脱归藏天书的禁锢?”    归藏天书是历史之笔,若有更改,便要有大批的蚩尤族人殒命,才可将更改的历史扭至正途。数千年来,归藏天书与蚩尤族一直都是发布者与执行者的关系,为保族人性命,蚩尤圣女不得不严格地执行着归藏天书的每一道命令。但做了天师族数十次魁首的张槐序却知道,归藏天书并非像太昊瑶琴那般,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法宝。    蚩尤在世时,并没有归藏天书这样的东西,蚩尤族自然也不需要按照天书预言行事,张槐序细细想了很久,终于确定,归藏天书是蚩尤战败而亡,叶浅浅接任圣女之后,才出现的。    自此蚩尤族便与归藏天书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从此再无自由之日。    “归藏天书到底是什么?”张槐序问出所有天师族人探索了几千年的问题。    旁边的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张槐序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微微一笑,却答非所问,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如果我真的剥离了所有族人的血脉,让他们不再受天书所困,你觉得如何?”    张槐序置在膝上的双手慢慢地紧握,疑惑道:“剥离族人血脉之法,以前从未听你说过,如果真有这样的方法,知聪的母亲何必又因太昊瑶琴丧命?”    圣女叹了一声道:“这是只有圣女才知道的秘密,也是蚩尤族领导者的最后一道杀招。你也听到了,它原本是一项刑罚。当年决战之前,伴月大人便已预言蚩尤必败,蚩尤大人为我族传承,挑选我成为圣女,又担心我年少无法服众,于是创立此法密授于我。”    剥离血脉,逐出族群,是任何一个蚩尤族人都会视为奇耻大辱的事。当年盗琴而逃的叶绯隐姓埋名了数千年,想的也只是避祸,从未想过脱离族群,甚至在生下孩子后,让丈夫知道了蚩尤族的存在,为的就是让孩子可以回归族群。    这么多年来,蚩尤族人越来越少,圣女加以保护还来不及,又怎会向任何一个族人用此法加刑?    张槐序心惊胆战,在此之前长达四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蚩尤圣女从未生出过反抗归藏天书之心,在她和其他族人眼中,拥有蚩尤血脉是一件极为光荣之事,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萌生脱离蚩尤族的念头。    那为什么现在的圣女会突然有此决定?是叶浅浅回来说了什么?让圣女推断未来的任务无法完成?还是说,会有比任务无法完成,让蚩尤圣女更加难以接受的结果?    张槐序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浅浅说过,你曾召唤出玄光门,却并未打开,为什么?”    看着面露忧色的张槐序,圣女眸光闪动,似有千言万语诉说,可最终她只是笑了笑道:“浅浅说……她说了什么,你记得可真清楚。”    张槐序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急问道:“你可是早已知道结果?难道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叶浅浅曾说过,打开玄光门会发生不好的事,但具体如何不好,她始终没能想起来。可圣女不一样,她身怀归藏天书这样的至宝,可预言未来,她能提前知晓结果并不奇怪,否则难以解释她当年为何没有打开玄光门。按道理说,完成玄光门的任务应该是对蚩尤族大大有利才对,否则归藏天书也不会让叶深深重启玄光门。    而玄光门的任务一旦失败,结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圣女瞥了张槐序一眼,沉默良久,最终掩去眉心的那丝落寞,摇头叹道:“这本就是天书发布的任务,它怎会告知我结果?当年没有开启玄光门,是因为我没有把握完成任务。现在同样如此,如今已是你们第三次踏入玄光门,我问你,你可知终点在何处?”    这个问题张槐序无法回答,他们也曾多次探讨,却都没有结果。大家表面乐观,但谁的心里不是忧心忡忡?天师族甚至早做好了以身殉阵的准备。可不到最后一刻,那虚无缥缈的希望总是存在,这也是他和叶浅浅一次又一次主动走进玄光门的原因。    “真是可怜。”见张槐序不语,圣女嗤笑一声,说道:“以前只有我蚩尤族受天书摆布,如今你们天师族也逃脱不掉这样的命运,与其几十年后像你们一样无路可走,只能没有尽头,一次又一次地进入玄光门,何不及时止损?剥离血脉后,就算将来仍有末日的一天,这一代的蚩尤族人们也早已走完一生,未来如何,与我们再无关系。”    “及时止损?”张槐序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看着闪过的路边街景,浮躁的心渐渐澄澈下来,他不赞同地道,“让你的族人放弃数千年的信仰,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便是止损?”    圣女纤眉微蹙,哼道:“我何时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活了几千年的人又不是你,他们早已活够了!我让他们放弃长生,拥有正常人的生老病死,他们只会感激我。”    张槐序冷哼一声道:“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动用太昊瑶琴?”    一句话,说得圣女彻底寒了脸色。    太昊瑶琴威力惊人,可轻易扭转任何人的想法。    “不过是胆怯罢了。”张槐序已彻底冷静下来,“正如曾经的你不敢打开玄光门一样,如今的你,同样不敢走进玄光门。你害怕陷入那样的困境,便放弃信仰,不惜剥离全族血脉,对吗?”    圣女目光沉沉,看样子并不想回答张槐序的问题。    张槐序却没有停止,继续说道:“对了,还有第二种可能。因为当年你不敢开启玄光门,所以归藏天书将开启任务交给了叶深深,并许以圣女之位,不知你对此有何想法?”    “你什么意思?”圣女声如寒冰。    “无视族人意愿,擅自决定他们的未来,只是为了切断他们与归藏天书的联系,你在报复归藏天书另择新人取代你。”与其将来被天书抛弃,不如先发制人,早一步与天书划清界限。    圣女恼怒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她没有发火,仅是瞬息之间便扬眉笑道:“看来你更愿意相信第二种猜测。”    张槐序垂下眼去,不愿见她如此满不在乎的模样,低声说道:“不管是哪种,终归是出于你的私心。蚩尤族生命虽然漫长,中间或许也有不想再活之人,但他们生存的权利只应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任你摆布。”张槐序不是话多之人,可此时此刻,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上一次我与浅浅走进玄光门中,面对不可改变的历史,我早已忘记初心,浅浅却仍会为一条生命做出努力。时间会磨灭很多东西,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    “又是浅浅……”圣女长长久久地叹了一声,“我倒怀念起第一次相见时惜字如金的你了。”    张槐序与圣女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孙策的营地,那时圣女邀请他留下来,最终他拒绝了。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圣女扬起笑,“我不如她,是吗?”    张槐序目光淡然道:“比起她面临未知却仍愿进入玄光门冒险来说,你确实不如她,比起尊重生命,你更不如她。”    剥离了蚩尤族人的血脉,归藏天书就不会存在了吗?张槐序曾分析过,归藏天书是历史之笔,就算哪里出现了偏差,它仍会自我修正,让历史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也就是说,就算蚩尤圣女剥离了族人的血脉,将来玄光门仍有重启的可能,只不过到那时重启玄光门的人未必是叶深深,或许是其他人。而未来的困境并不会因此而消失,蚩尤圣女所做种种,仅仅是避免蚩尤族人活到那个时候,至于将来如何,是一概不管的。    “你待如何?”圣女终于翻脸,狠踩一脚刹车,柳眉一竖,“我便是如此,你待如何?阻止我?就凭你?”    张槐序稳住身形,看着满眼怒意的圣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办法阻止她。    别说现在这个没用的身体,就算是灵力全盛时的他,也没把握战胜圣女,而求助于天师族更是不可能的事,若天师族知道圣女剥离族人血脉,恐怕只会高兴得举族同庆。    “你实在不必如此。”张槐序低叹一声,“叶深深根本无法进入玄光门,归藏天书骗了她。而将来进入玄光门的也并不是你,你的族人们那个时候都还活得好好的,万一我和浅浅可以完成任务,所有人都不会死。就算我们完不成任务,末日终将到来,你的族人们也不会少活一天。”    普通人的生命不过百年,与其老死,还不如身强体健地活上几十年,再面对死亡。    “浅浅,浅浅……”圣女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力道之大,骨节都有些泛白,她转过头来正想说些什么,可当她看到张槐序的脸后,又改了主意。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张槐序,没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有失望,有忧虑,还有……一些极难察觉的害怕。    “说我有私心?那你的私心呢?”圣女好像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似笑非笑,“小天师,你究竟是在担心未来末世,还是在害怕我会变成普通人?你便直说,你舍不得那个天真如白纸一样的叶浅浅,你怕我失去蚩尤血脉后,活个几十年就死了,你怕你再遇不到她。”    张槐序低垂的羽睫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当你心怀天下,却不想你比我更为龌龊,起码我还保得族人逃离困境,你呢?”圣女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难以控制地伏倒在方向盘之上,半晌之后她抬起头来,满脸笑意地道,“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面对这样的嘲讽,张槐序没有反驳,他两手交握,唯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轻颤。    如果蚩尤圣女不再长生,蚩尤族不复存在,那么将来会怎样?    失去敌手的天师族理所当然地会成为天下之最,若玄光门仍会开启,他便成了唯一能进入玄光门的人,他会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回到过去,解决各种问题,用尽全力去完成任务,以拯救天下。    他或许会失败,功亏一篑;许会成功,名留史册,然后,一世一世,孤独地转世下去。    “你让浅浅出来。”张槐序低声说。    他当然很害怕,怕自己再没有机会见到那个撞进他心间的女孩,更怕自己无休止地转世下去,而身边却没了她的守候和陪伴。    心情大好的圣女忽闪着长睫,奇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叶浅浅呢?是因为我没去完成任务?还是因为我对知聪做的事?”    “所有吧。”张槐序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就当圣女此举不掺杂任何私心,仅仅是为族人考虑,可若是叶浅浅,她不会为了救自己的族人而置天书于不顾,不会让未来所有人用生命替她此时的决定买单。    疾驰的火车前有一个被绑在铁轨上的人,你操控着火车可以转向,但另一条铁轨上却绑着五个人,让火车撞一个人还是撞五个人?这是讨论多年都无法有结果的争议话题,叶浅浅会像普通人一样陷于两难之中,自己会纠结痛苦,这或许并不是什么优秀的特质,可她也绝不会在手握操控权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的族人,而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他人。    但圣女会。    所以就算她同知同感地拥有了叶浅浅的记忆,知道现代发生的所有事,张槐序依旧不会认为她是叶浅浅。    “我都不知道,我和她有那么大的差别。”圣女的笑容里带了些勉强,她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看向前方,“好了,知道你宝贝你的浅浅,不过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她不适合出现,对吗?”    张槐序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今晚的目的地。    市政厅内外灯火辉煌,一排排的汽车停靠在外,身着昂贵西装与华丽礼服的宾客走下车来,他们穿戴着价值连城的服饰与珠宝,却在进入市政厅时,谨小慎微地接受着日军的盘查。    “你要杀谁?我帮你搞定。”圣女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谈论今晚的夜色。    张槐序在排队的宾客中看到了冯卓文,可此时的他一点想要完成任务的冲动都没有,他只想坐在车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剥离蚩尤血脉或许是保全族人的办法,但你大可不必……”被道出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后,张槐序的声音有些虚弱,“大可不必现在就行事,将来未知之事颇多,何不先让历史走完应有的进程,等我们回到现代后,再行此法?”    他固然关心未来,可叶浅浅,他同样无法割舍。    “张槐序。”他的一再坚持让圣女收回目光,眼底一点一点地蒙上无尽的哀伤,“你如此喜欢那个不谙世事的叶浅浅,那之前的四千多年,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张槐序早有答案,此时的他已完全认同了叶浅浅一直挂在嘴边的言论,他们是他们,他是他。既然重新开始了一世,就要由他来做主导,既然这一世他先遇到的是没有圣女记忆的叶浅浅,那么他爱上这样的叶浅浅,又有什么错?    他是有答案的,可面对这样伤感的圣女,他说不出口。    “可是她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啊……”圣女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你到底是爱她的所有,还是只爱那个纯真善良的她?如果有一天她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工于心计,手染鲜血,你还会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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