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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光之门

朔月 玄色 21226 2024-11-25 05:47
   叶浅浅紧握着张槐序的手不敢向下看,因为他们正身处几十米的半空。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恐高,只瞄了一眼腿就软了。    就在刚刚,她与张槐序还在学校的操场上对峙,想解决蚩尤族与天师族数千年的恩怨,可突然间天塌地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强大灵力冲破了地面。    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冲至半空,可偏偏只有她,像是卷入了流沙旋涡之中,不由自主地向土石之间沉去,无论她怎么调动妖力都无济于事。    而在她无奈地闭上双眼,即将被土石吞噬几近绝望之时,一只手掌拉住了她。    圆月之下,一柄赤色巨剑浮于半空,踏于剑上的俊秀青年神情冷峻。    叶浅浅几乎快跳出胸口的心一点点地回归原位,她摇摇晃晃地踩上代表天师族的斩妖剑,空荡荡的四周让她一眼也不敢乱瞄,更不敢松开紧紧相握的手。    不久前还两相对立,准备决斗的二人,在遇到危险之时,都选择了最诚实的身体语言。叶浅浅甚至还偷偷地松了口气。不用与张槐序刀剑相向,真好。    “张槐序……”叶浅浅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脚下的剑支撑不住自己,“是地震了吗?”    “不是。”张槐序的声音通透干净,带着一股可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叶浅浅还想再问,只见张槐序面色凝重地盯着一个方向,她便也跟着转过头去,远处的景象让她忍不住低呼。    几十道人影飘在半空,正是天师族与蚩尤族的族人们。他们有的仰面朝天,有的大头向下,有的四肢垂落……就像一片被撞散的保龄球瓶,姿态诡异地浮于空中一动不动。    骤然移动的斩妖剑让叶浅浅身子一闪,险些栽下去,吓得她立时抱住身边人的胳膊,回过神来,双腿都在打颤。    “抱歉。”张槐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歉意,他扶稳叶浅浅,驱动斩妖剑奔向离他最近的人影,正是天师族的前任族长张赦。    此时的张赦双目紧闭,无知无觉,身体被一股奇异的灵光包裹着,正是这股灵光才让他悬浮在这里。    张槐序又连看数人,皆是如此。他尝试用灵力触碰他们身外的灵光,可不管他输出多少灵力,都被灵光无声吸收,没有半点作用。    正当张槐序束手无策时,一道灵索从下方冲出,遥指天际。而包裹着张赦等人的灵光似乎受到牵引,竟不约而同地闪烁起来,同时释放出光蔓,一条条地连接到了灵索之上。看起来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花藤上,结出了几十个人形花苞一般!    叶浅浅被这一幕惊呆了,她忘记了害怕,紧抓着张槐序的手也松了松。    “你看那里。”    张槐序的声音让叶浅浅回过神来,她顺着张槐序的指尖向下看,篮球场的地面已完全塌陷,出现了一个深达数十米的巨坑,这个高度让叶浅浅一阵眩晕。    坑底有处地方散发着浓郁的灵光,光索正是由此而起。灵光内有个人影,由于距离太远,叶浅浅看得并不真切,直到霞光闪烁,一道光门骤然出现,在霞光的映照下,叶浅浅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谁。    “是叶深深。”张槐序的声音沉郁,“这一切定然与她有关。”    不知为何,那道泛着五彩霞芒的光门让叶浅浅心头泛起不安的战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道门,可等她认真去想,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    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的时候,叶浅浅腰间一紧,耳边传来张槐序带着炽热呼吸的叮嘱。    “抱紧。”    叶浅浅只觉得脚下一空,原本踩着的那柄赤色斩妖剑已朝着叶深深的方向直刺而去。失去立足点的二人从半空落下,叶浅浅的惊呼还没出口,已被身边的人紧紧揽至胸前。    刚刚举行过成人礼的少女,身上还穿着朱红色的大袖礼衣,由高处飘落,长袖翩翩,仿如一只赤色的红蝶。    “别怕。”    温热的话语传至耳中,叶浅浅本能地点头,随后才发现自己下落的速度并没有太快,一切都在张槐序的掌控之中。    还好有他在……叶浅浅终于安了心,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正被张槐序抱在怀里,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浅浅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脸红,一边双手攀得更紧了。她可不想因为不好意思什么的让自己摔死,全然忘了她也是有妖力在身的。    不过短短十几秒,脚底就感觉到来自地面的安全感,叶浅浅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遗憾,不过她仍是马上离开了张槐序的怀抱,奔向不远处脸色难看的叶深深。    她知道姐姐是多么讨厌天师族的人,尤其讨厌张槐序!    “姐,发生了什么事……冯广天?”叶浅浅惊讶地看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冯广天,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冯广天见到叶浅浅就像见到了救星,想要呼救,嘴巴却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开不了口,他立时挣扎起来,在地上扑腾半天,像一条跳到岸上的鱼。    叶浅浅急问:“姐,他怎么得罪你了?”    冯广天的嘴是被叶深深用妖力封住的,叶浅浅没有贸然上前帮忙,她知道叶深深的脾气阴晴不定,如果激怒了叶深深,最后遭殃的还是冯广天。    叶深深没有回答,事实上冯广天也没有得罪她,她只是单纯不想听人聒噪而已。叶深深瞥了一眼拦在身前的斩妖剑,虽然无人把持,但斩妖剑的剑气牢牢锁定在她身上,若她想强行冲关,必定会爆发一场恶战。    她不想耽误时间。    “浅浅,你怎么会和他一起下来?”叶深深的一双美眸盯在张槐序身上,问的却是叶浅浅,语气不悦而冰冷。    叶浅浅双颊一热,想着他们刚刚在高空中相拥的情景全都被自家姐姐看在眼里,十分赧然,小声说道:“他救了我。”说完她才发现叶深深的脸色沉如冰霜。    相认以来,叶深深虽然很凶,但对她露出这样极度嫌恶的样子却是第一次,浅浅手足无措,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救了你?”叶深深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极力地控制,才没有现出破坏自己形象的狰狞之色,可她眼中的杀气已经隐藏不住。    “堂堂蚩尤圣女,竟沦落到被一个不成器的天师去救,还沾沾自喜!”看着脸泛红晕的妹妹,叶深深只觉得自己乃至整个蚩尤族都受到了奇耻大辱。    “叶浅浅,我不该姑息你的。”叶深深的话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皓腕翻转,一条蓄满妖力的绸带已握在手中,“我忍了你几千年!又给了你十八年的机会!你最后还是给我这样的答案!”    “你太让我失望了!”    “浅浅小心!”    叶浅浅同时听见两道声音,气劲在面前炸开,吹得她发丝后扬,一条仿如灵蛇的绸带朝着她的面门直冲而来,她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被绸带击中,一道红芒挡在了她的面前。    关键时刻,张槐序唤回斩妖剑,挡下叶深深的愤然一击。    张槐序严阵以待,可当绸带撞向斩妖剑,却突然卸力,轻飘飘地落下,就好像刚才的浩然声势已然消耗掉了绸带内的所有的妖力一般。    糟了!    念头在张槐序脑中划过,便见没了阻挡的叶深深已然推开了那道光门。    光门内彩霞弥漫,绚丽的色彩缓缓流动,其中又有无数灵光闪烁,不仅看得叶深深目眩神驰,就连远处的叶浅浅也呆立当场。    “张天师还是这么多情。”达到了目的,叶深深心满意足,她对着张槐序阴阳怪气地夸赞了一句,又看向叶浅浅,毫不意外地道,“你也还是这么无用,根本不配做蚩尤圣女,以后这个重任,就由我来承担吧。”    叶深深说罢便朝光门走去,她带着极为自信的笑意,可下一秒,所有的笑意全都凝结在她脸上。    光门虽已打开,可光门内似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叶深深阻拦在外。    叶深深惊疑不定地摸索着阻挡她的屏障,用尽各种手段,甚至以妖力击打,却都没有半点作用。    “为什么……”她脸色铁青,神情随着手段升级而变得越发骇人,“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玄光门只有朔月之血才能通过。”回答她的是脸色惨白的叶浅浅。    不安的预感在光门开启之时达到顶点,叶浅浅只觉得那扇门似乎通往她的脑海深处,不断浮现的记忆碎片搅得她头痛欲裂,组合出一些零散的画面,刚好可以解答叶深深的疑问。    “胡说!”叶深深怒视着叶浅浅,她拒绝接受这个答案,“是天书给我的启示!只要我通过玄光门的考验,我就是新一代蚩尤圣女!”    巨大的妖力又一次被她轰向光门,便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你想做圣女?”看着叶深深癫狂的模样,叶浅浅难以理解地摇头,“我又不想做圣女,你想做,让给你就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竟然把学校都炸了,除了天上飘着的不省人事的几十号人,学校里还有普通学生,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在叶浅浅的认知中,蚩尤圣女和天师族长一样,不都是领导者的代名词吗?朔月之血虽然重要,但蚩尤族人都挺好说话的啊,和他们商量一下,以后族内事务都听叶深深的,这不就行了吗?反正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也都是叶深深在主持大局啊。    叶浅浅想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却不想换来的是一记饱含怨愤的妖力,在她慌乱地躲避之前,那道清隽的身影又一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浅浅……”无奈的低语带着外人难以察觉的宠溺,张槐序看起来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心里早已哭笑不得。他完全理解叶浅浅的想法,但同时他更明白,这些话听在叶深深耳中,无异于最大的嘲讽挑衅。    “玄光门究竟是什么?”张槐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虽然不明显,但他确定光门内的灵光正在有规律地转动,而随着灵光的转动,光索中也有同样的灵光从上方坠落。    他没有忘记,包裹在张赦等人身上的,正是这样的灵光。    叶浅浅心有余悸,刚刚那一击可是真材实料,要不是张槐序反应及时,就算她有朔月之血护身,恐怕也要吃上大苦头。好在叶深深一击未中后,又将注意力重新转到了如何进入玄光门上,没空再理会他们。    “我也不太确定。”有关玄光门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叶浅浅只能挑知道的说,“好像是一种可以逆转天地的秘术,很久以前蚩尤圣女曾将它召唤出来,但并没有打开。”    “为什么?”张槐序问。既然只有朔月之血才能通过玄光门,蚩尤圣女为何放弃使用这可逆转天地的秘术?    叶浅浅想了半天,除了心头涌现的忐忑,其他一无所获。她只能摇头说道:“似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张槐序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玄光门内绚丽依旧,可其中的灵光转动明显变快,而从光索中坠落的灵光也越来越多。    张槐序忍不住抬头望去,与此同时,玄光门前的叶深深也仰起了头。    数十道灵光一同落下,形成了难以忽视的华芒,感受着灵光中那一道道熟悉的气息,张槐序脸色疾变!    “玄光门在吞噬他们的灵力!”    或者说,正是依靠众人的灵力,玄光门才保持在开启状态,只要玄光门不关闭,对于众人的索取就不会停止,直到供养者灵力耗尽,力竭而亡!    大概正因如此,当年的蚩尤圣女才没有选择开启玄光门!    想通了这一点,张槐序顾不得叶深深在旁,直接祭出斩妖剑,想阻挡光索中下落的灵光。可惜他也如叶深深一般,无论释放出多少灵力,也都被光索全部吸收,如石沉大海。    张槐序焦急万分,朝叶深深喝道:“快关上玄光门,你的族人也在上面!”    面对张槐序的厉喝,叶深深少见地没有翻脸,因为她同样感受到了灵光中包裹着熟悉的妖力气息,那是她族人们的妖力……    “为何如此……”叶深深呆怔怔地看着高空中逐渐黯淡下去的点点星光,显然她已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她可以看着天师族去送死,却不能不顾自己族人的死活!    可她想不通!明明是天书给她的指示,为什么……    “叶深深!”    “闭嘴!”叶深深无法在张槐序面前承认自己无法关闭玄光门,可事实偏又如此,张槐序的催促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叶深深的恼羞成怒立时让张槐序明白了症结所在,他简直难以置信。连蚩尤圣女都慎重对待的阵法,叶深深竟只凭借着一知半解的信息,就敢贸然开启。    难道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浅浅,你知道吗?”张槐序明白叶浅浅的记忆尚未恢复,否则刚才她便会说出全部信息,但在极度不靠谱的叶深深面前,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叶浅浅身上。    叶浅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拼合出的那一小段记忆背后,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枝蔓,每当她去细想,涌出的信息便如钢针一般刺进她的脑海。蓦地,一道模糊的信息从混乱的记忆中脱离而出,叶浅浅极力想看清信息的内容,也因此痛苦至极。    “进入玄光门……只要朔月之血进入玄光门就可以了,玄光门就会关闭。”叶浅浅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是过度使用脑力的反噬。    “进去之后会怎样?”张槐序追问,从现在浩大的声势来看,玄光门内必定大有乾坤,逆转天地……指的究竟是什么?    叶浅浅头痛得厉害,她给不出更多的答案了。    “你还在等什么?”开口的是神色阴郁的叶深深,她显然受到了极大打击,咬牙切齿地道,“蚩尤圣女,朔月之血,还不进去关闭玄光门?”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让叶浅浅非常不高兴。麻烦本来就是她惹出来的,要别人替她善后也就算了,她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光索传输下来的灵光越来越多,每一道都是空中那些人的催命符,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马上进入玄光门,阻止这一切才对。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进入玄光门,心会这么慌呢?叶浅浅的潜意识好像对进入玄光门这件事十分抗拒。    “浅浅。”张槐序纠结至极,“你可以不去。”没什么大道理可讲,玄光门内情况未知,没有人必须为了救人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去或不去,他都尊重叶浅浅的选择。    叶浅浅反倒安慰地朝他笑了笑。    “我……我试试。”叶浅浅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进入这扇门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又不是蚩尤圣女,她只是个普通学生,如果她因此死了呢?她和半空中的那些人根本不熟,她也没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啊……又或者说她进去后并没有关闭玄光门,那些人还是死了,到时候会不会怪到她的头上?    叶浅浅越想越多,但前进的脚步虽有迟疑,却并没有停下。    几十个人的性命,她还是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况且就算她不去,估计叶深深也会直接把她丢进去吧,她和蚩尤族的人不熟,叶深深可和他们熟得很。    这么一想,叶浅浅反倒没那么纠结了。玄光门已近在眼前,叶浅浅紧张地看着门内舞动的瑰丽色彩,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过去。    她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真能走进玄光门。    与叶深深备受阻力不同,她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探进了门内。    朔月之血,果然与众不同。    不用回头,叶浅浅也想象得到叶深深的脸色会有多么可怕。为了避免和叶深深再起冲突,叶浅浅放弃了回头与张槐序道别的想法,她深吸了口气,豁出一切走进了玄光门中。    就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幻彩之中时,叶深深一个箭步闪身而至。她的手贴在叶浅浅的背上,竟然借由朔月之血一同突破了屏障!叶深深大喜,正要尾随叶浅浅进去,一道赤芒刺痛了她的眼。    拦在她面前的,又是张槐序。    对于突然安静的叶深深,张槐序早有戒备。叶深深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因素,张槐序还记得她曾说过要做圣女,现在玄光门的情况本就未知,如果任由她跟着叶浅浅进去,说不定会害了叶浅浅。    不过转瞬,叶浅浅已彻底消失在门内,没有朔月之血的引导,叶深深再度被玄光门拒之门外。    叶深深愤怒至极!手中绸带毫不留情地攻向张槐序。    与此同时,玄光门开始缓慢闭合。    叶浅浅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空间,身体不由自主地飘浮了起来,眼前尽是色彩流动,无边无际。她的手脚都酸软无力,体内的妖力也如石沉大海,一点也调动不起来。    进来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是张槐序吗?还是叶深深?她不确定,如果张槐序也能来就好了……正在彷徨无助间,她耳边似乎响起了张槐序的声音。可等她回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物,甚至连玄光门的踪迹都消失了。    看不到玄光门,是不是说明玄光门已经成功关闭了?那些人应该已经得救了吧?太好了……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出去?    叶浅浅慌得很,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这个虚无空间中飘荡。她越飘心越凉,这里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她不会出不去了吧?    刚刚还是应该和张槐序道别的……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体倏然一沉,整个人坠了下去!    眼前不再是五彩光芒弥漫,而是绿意森森的群山,许多景象飞速掠过,叶浅浅如同在乘坐一部由上而下的观光电梯,只是速度有些失控。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号称可以扭转天地的玄光门,究竟把她送到了什么地方?就在叶浅浅担心自己会摔死的时候,她停下了。    像在海上漂泊多日的人终于上了岸,突如其来的踏实感让叶浅浅有点眩晕。正当她想要站稳时,眼前一抹红光闪现,那是一柄利剑,正朝她的喉咙刺来!    叶浅浅低呼一声,利用自己腿软站不稳顺势侧身避过,可那柄充满灵力的剑却如游蛇一般锁定她不放。如果是进入玄光门前的她,估计这时候早就被剑刺个对穿了,现在的她却轻抬右手,浓郁的妖力已聚在指尖,朝着袭来的剑锋轻轻一弹。    “叮”的一声,妖力在剑锋处留下一道刻痕,剑身上散发的赤色灵力顿时消散了大半。    叶浅浅万分惊讶,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这些动作熟练得像是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她去支配,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叶浅浅心中满是疑惑,可对面的人已然又攻了上来,根本不给她任何考虑的时间。    持剑之人是个高挑劲瘦的男子,身穿深蓝色的古式道袍,头戴帷帽,垂下的皂纱遮住了他的面容。纵使剑上灵力溃散,他仍没有放弃攻势,纤长的双指甩手飞出一道符箓,直冲叶浅浅面门。    叶浅浅眉头紧锁,天师族!用符箓又下如此狠手的人,除了天师族就没别人了,而那柄赤色长剑也很像天师族的斩妖剑,只是没有那么巨大。    叶浅浅不避不闪,她的身体似乎带着战斗的本能,无须她去指挥,白皙的手掌向着符箓直抓而去。    轰然一声,灵力妖力碰撞,二者难分伯仲之时,叶浅浅只觉得胸口一热,强大的妖力顿时源源不绝地灌入她的体内。    在霸道的妖力加持下,那道符箓直接被她捏成齑粉。随后她猛然欺身上前,指尖妖力暴涨,如同长了寸长的指甲,利刃一般劈头斩下。    那人的帷帽应声碎裂,就在妖力即将落在那人身上时,叶浅浅脸色疾变,硬生生收回大半妖力,剩下的妖力则被她勉强转移方向,击碎了一旁的巨石。    眼前的青年神情淡漠,容颜如琉璃般清美俊秀,正是张槐序。    他真的来了!她在玄光门里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叶浅浅高兴极了,连忙朝他奔去。    “你没事吧?”虽然她及时收手,但张槐序的一侧脸颊还是被划出了寸许伤口,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叶浅浅想替他治疗,一道火光却再度闪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道挟着焰火的符箓,符箓之后,是张槐序冷结成冰的目光。    为什么……    二人距离极近,符箓疾射而来,叶浅浅再想抵挡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灵火朝自己扑来。叶浅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正等待灵火烧灼之痛时,腰间一紧,人已被甩了出去,接着一个柔软的身躯揽住她,暖暖的香气瞬间笼罩了她,萦绕不散。    叶浅浅睁眼看去,来人红裙如火,香腮云鬓,正是叶深深。    “你对他手下留情,他可承你的情?”叶深深笑意盈盈地戳了戳叶浅浅的额头,亲昵又无奈,“还是让我来会会张天师吧,我们老地方会合!”说完她微挑倩眉,示意叶浅浅快走。    看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古装美人,叶浅浅错愕得半天说不出话,如此温柔娇嗔,这是叶深深?    见她不动,叶深深顿时急了,挥手从叶浅浅的衣襟上扯下一样东西抛至半空,那东西见风而涨,呼啦一声,化为一个巨大的蝴蝶纸鸢。    叶浅浅见过这个蝴蝶纸鸢,在学校篮球场的时候,是一个少年驾驭的,怎么现在在自己身上?    叶深深将蝴蝶垂下的丝带绕在她的腰间,反手一推,叶浅浅便飞了起来。    叶浅浅还想问老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可蝴蝶纸鸢就像有生命一般带着她迅速离开了那处山林。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叶浅浅浑身僵硬了片刻,等她能低头看向地面时,依稀看到有一群小如芝麻的人分分合合,似乎在打斗。    叶浅浅还想再细看时,她已经飞出了山林范围,而且越飞越高,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    她整个人都麻了,脚下虚空,这种马上要掉下去的感觉让叶浅浅快晕过去了。她紧紧地抓着丝带,在大脑停摆之前终于想到自己是有妖力的,就是在她体内不断流动游走的那股力量。她连忙试着向丝带注入一些妖力,果然蝴蝶纸鸢听话了一些,她马上将双臂下压,整个人也随之慢慢地下降。    差点飞出来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因为并不知道叶深深所说的老地方在哪,叶浅浅只能随便落在了一条河边,一落地便跌坐下去,腿早就软了。    缓了一会儿,叶浅浅才有力气站起来,水面上映出的女子黑发素衣,一双眼眸漆亮如星。“她”拥有和叶浅浅同样的容貌,却有着叶浅浅从未有过的勃发英气。    这不是她。    她遇到的张槐序并不是她认识的张槐序,遇到的叶深深不是她认识的叶深深,甚至她自己,也不是她认识的自己。    不过水面上的倒影却让她想通了许多事。    她见过水影里的人,准确地说,她梦到过。那应该是一段记忆,蚩尤圣女和叶深深泛舟水面,衣着打扮,与现在的她和红衣的叶深深一模一样。    叶浅浅觉得,她可能是穿越了。穿越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叶深深还没有对她妹妹产生恶意,张天师也没有爱上蚩尤圣女。    玄光门所谓的扭转天地,就是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吧?    叶浅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叶深深是利用暗月吊坠加上许多她自己的理解,才召唤出了玄光门。神秘的祭台也好,冲天的光索也好,吸取灵力的灵光也好……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暗月吊坠,而暗月吊坠本身就是一件与时间有关的法宝。    暗月吊坠是可以回溯时间的,这一点叶浅浅在射箭课上已经验证过了。那时她利用望月之血与朔月之血结合时产生的庞大灵力,让时间回溯了一个小时,可如果有更强大的灵力支持呢?比如说,天师族与蚩尤族精英的全部力量,会不会激发出暗月吊坠的最大能力,实现真正的跨越时空,回到过去?    现在看来,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她进入玄光门,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刚好遇到历史上的蚩尤圣女和张天师针锋相对。    果然不是张槐序……虽然早有结论,可叶浅浅仍是有点失望,在玄光门里她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    叶浅浅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并没有握笔形成的茧子。所以说,她现在这种状况,按照最流行的说法,应该就是“魂穿”。    不过还真是惊险啊!叶浅浅摸了摸胸口,衣服里面果然挂着暗月吊坠,刚才打斗时要是她没有暗月吊坠支援的妖力,可能已经受了重伤了。    叶浅浅丝毫不怀疑天师族对蚩尤族的仇恨,两族敌对数千年,没有一刻停止过厮杀,每一代天师都将铲除蚩尤族视为头等大事。    只是,想到刚刚那人毫不留情,招招都要取她性命,叶浅浅的心头一阵黯然。这就是他们每一世的相处模式,深爱对方却又想杀了对方。就像之前在明德大学的篮球场上,纵然不想,他们仍是各自站在自己的家族面前,刀刃相向。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了意外,他们现在应该也在拼个你死我活吧。    不过在篮球场塌方、她即将跌落的那一瞬间,张槐序还是伸手拉住了她。不管他们之间是如何复杂的关系,他那一刻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这么一想,叶浅浅的心情好了不少,随后她不再分心,老老实实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    她走进玄光门,成了救人英雄,然后呢?她要怎么回去?难道是要找到这个时代的玄光门再打开一次?    叶浅浅觉得这个想法有点靠谱,起码是在她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对策了。    不过想打开玄光门,就要找到那个祭台,然后再集齐两族精英向他们“借”一点灵力……这就有点难了。在现代社会,两族虽然对立,但总归还是可以正常对话,比试也都规划了范围,可现在不一样。叶浅浅不知道自己穿越回了哪个历史节点,不过从刚才她与那位张天师打斗的情况来看,对方是真想要她命的。    且不说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让两族齐聚在祭台,就算集齐两族,恐怕还不等她运行阵法,他们就早已打得头破血流了。    思来想去,叶浅浅决定回到那处山林去接应叶深深,既然有了方向,跟族人在一起总比她现在孤身一人的强。    叶浅浅试着用妖力操控蝴蝶纸鸢升空,当然不敢升得太高,勉强算得上是贴地飞行。才飞了没多远,隐约间似乎又闻到了那暖暖的香气。    是叶深深!叶浅浅连忙抬头望去,仅仅几个呼吸后,空中出现了手挽一条彩带的叶深深,衣袂飘飘,仿如仙子。    见叶浅浅并没有走太远,叶深深从半空跃下,纤眉紧锁地娇斥道:“你在这做什么?难不成还等着那小天师来找你?”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叶浅浅却可以明显感觉到这样的不满来自担心,而并非厌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还是个天师!”叶深深语气严厉地告诫了一句,然后操控彩带升高,示意着叶浅浅跟着自己火速离开。    看着高空中的倩影,叶浅浅心里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升空,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向下看,假装自己只是在玩体感游戏。    最终她们停在一处山巅,四周薄雾缭绕,仿若仙境。    在山巅之上,有一处年代颇为久远的竹庐,竹庐之下有三个人等在那里。叶浅浅认出其中一个是酷爱自拍的叶海青,另外两人却没有见过。    眼前的叶海青除了衣着和头上的发髻外,跟叶浅浅记忆中的自恋影帝没有任何差别,就是手上缺了一个可以随时自拍的手机。只见他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深深姐、浅浅姐,你们没受伤吧?”    叶深深进了竹庐便放松下来,她抬手将落下的碎发拢至耳后,简单至极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能有什么事?至多是耽误我去赴周家公子的约会。”说罢她又轻点了一下叶浅浅的额角,“每次都被小天师骗,不中用。”    叶浅浅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敢乱搭话,只能低头做忏悔模样。    叶海青见状连忙替她解围,叹气道:“是天师族狡诈,故意派那个小天师出来误导我们,多亏深深姐留了一手。”    叶深深摆了摆手拒绝吹捧,眼波在三人身上流转,扬了扬下颌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    叶海青犹豫了一下,斟酌再三道:“不好说。”    坐在他旁边面容憨厚的男子抓了抓头,犹豫不定道:“我好像射中他了,又好像没有。天师族把他救走了,又嘲笑我箭法不准……想来是射空了。”    “未必。”叶深深微勾唇角另有看法,“或许他们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早观过姓孙的面相,不是长命之人。”    叶浅浅安静地在一旁听他们讨论,过了一会终于整理出事情的轮廓。    大概是蚩尤圣女要去刺杀什么人,天师族得知后派出小天师前来阻拦。原本蚩尤圣女对阵小天师也有十足胜算,可叶深深很快发现蚩尤圣女并没有按原定计划前往刺杀地点,而是被小天师引到别处去了。叶深深心知有变,马上派了叶海青他们三人继续执行任务,自己则去接应蚩尤圣女。    叶深深之前的指责,其实也是在等叶浅浅给大家一个交代,她为什么会被小天师引走?可叶浅浅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低头装忧郁,免得开口就露馅。    又试探了几句话,见叶浅浅依然如闷声葫芦一般一言不发,叶深深便有些失望。但当着族人的面,她总算给这蚩尤圣女留了一点面子,轻叹道:“罢了,这里距丹徒也不远,明早过去看看就知道结果了。”    “就是,多想无用,要是他不死明天就再杀他一回。”叶海青不知从哪里拿出几壶酒来,给大家都满上,“只不过这小霸王一死,曹氏隐忧将除,将来天下大势更不好说了。”    行刺、丹徒、姓孙的、小霸王,还有个视小霸王为隐忧的曹氏……越来越多的线索出现,叶浅浅呼出一口气,历史上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只有一个时期,并且那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建安五年,策性好猎,数出驱驰,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卒遇贡客三人,射策中颊……”    这是叶浅浅在梦中的归藏天书中见过的内容,也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件。    刚想到这里,叶浅浅觉得脑海中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又多了些。与在祭台前回想玄光门的痛苦不同,这部分记忆就像被灰尘蒙住的书卷,如果着意翻看,带起的轻风拂过,尘埃便被吹走,露出下面的字迹。    东汉末年,三国并立,眼下魏蜀吴三方势力还都处于发展阶段。十余年前,天师族观汉室气数已尽,为了巩固家族地位,他们选择扶持吴地孙坚上位。孙坚死后,又扶持其子孙策。短短数年间,孙策便以英武之姿成为一方霸主。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孙策极有可能改变天下局势,也在这时,归藏天书向蚩尤族人发出预言,孙策英年早逝。    在那段水面泛舟的记忆中,蚩尤圣女说过,归藏天书昭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件,那么他们蚩尤族就要确保历史按照它既定的轨迹前进。    史书记载,公元200年,孙策于行猎途中遇刺身亡。    既定历史加上眼下叶深深他们的行动,叶浅浅有理由相信,这所谓的三名刺客正是蚩尤族派出的。    不过……归藏天书发出的不是预言吗?为什么刺杀孙策的会是蚩尤族?叶浅浅想不明白,在她的认知中,预言是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最终的结果都将无法改变,而不是一群人在知道结果后,处心积虑地策划行动,来达成最终的目标。    那样的预言还叫什么预言?叫任务还差不多。    叶浅浅发愣的时候,手里被塞进一只酒杯,抬起眼,是叶深深略带嗔意的眼眸。    “妹妹,动情可以,但千万别太认真了。”叶深深刻意压低的声音淹没在其他三人的高谈阔论中,随后也不等叶浅浅回答,她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与族人共享美酒。    蚩尤族人生性豁达,明日之事绝不在今日烦忧,他们被美酒转移了注意力,入夜后更燃起篝火。叶深深吟唱出古老悦耳的音节,其他人也轻声相和,他们自在洒脱,似乎不知忧愁为何物。    叶浅浅不敢多说话免得露出破绽,只能喝着酒做情伤模样。还好这时候的酒度数一点都不高,不会干扰她的思绪。她盯着冉冉跳动的篝火,考虑着怎么完成自己的计划。    真正的历史上,孙策是这一年被刺杀身亡的,那么就是说孙策必死无疑。而若刺杀成功,按叶深深他们刚才聊起的,他们这一行人会马上离开此处与其他族人会合,前往汉营。    可是她不能去汉营,她得去祭台所在地才行,不仅她要去,她还得带动族内精英一起去,再把天师族也引过去。    只是想个开头,叶浅浅的头就痛起来了,如果张槐序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叶浅浅忍不住发了会儿呆,其实她和张槐序也才认识半个月,为什么会产生依赖的心情呢?难道是前世的记忆在作祟?    叶浅浅打心底里仍然觉得自己是只活了十八年的孤儿叶浅浅。就算那些千百年的记忆碎片不停地在她脑中翻涌,时不时地也能记起一些讯息,但这十八年的生活才是她记忆中的主导,与什么蚩尤圣女比起来,她更倾向于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叶浅浅的心情突然有点沮丧,虽然她很高兴自己关上了玄光门,救了很多人,但同时也为自己陷入这样未知的境地而感到烦躁。    正当情绪低落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浅浅……”    叶浅浅疑惑地眨了眨眼,身周的四个人依然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并不是这四个人在唤她。    “浅浅……”    那声音极轻极近,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浅浅……”    这个声音……难道是……    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叶浅浅确定自己并不是幻听,她放下了酒杯,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竹庐。    她离开后,正开着玩笑的叶海青收起笑脸,肃容道:“浅浅姐的压力很大呢。”    叶深深垂下长睫,冷冷道:“你也知道天书预言一旦没有达成我们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她怎么可能压力不大……可怜的浅浅……”叶深深一口饮尽手中余酒,“希望孙策可以顺利死去吧,不然再寻机会就难了,这一世的张天师……没那么好对付呢……”    竹庐内的欢声笑语在叶浅浅离开后悄然而止,四人默契地不再说话,竹庐内一时只听得见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    叶浅浅则顺着耳边的呼唤声,渐渐远离了竹庐所在的山巅。    “张槐序!是你吗?”叶浅浅有点激动。她已经辨认出呼唤她的是天师族的道术,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就像她在课堂上突然会写从未接触过的毛笔字一样,都是属于蚩尤圣女的特殊技能。而在天师族里能叫她“浅浅”的,也必然不是那个会杀人的张天师。    颀长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叶浅浅紧跑了两步上前,却忽然脚下微滞。    黯淡的月光下,映出一张干净清冷的容颜,那人双目冰冷,那眼神就如同含着冰刃。叶浅浅脸上的欣喜一点点地消失,她停住脚步,纤眉紧锁道:“原来是你。”    让人寒到心底的目光,与白天偷袭她时一模一样。    叶浅浅失望极了,她知道自己一直幻想张槐序会出现是很不现实的,可或许是因为太过无助,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玄光门内那声呼唤,也总是忍不住想,望月之血和朔月之血一样拥有强大的灵力,或许也能通过玄光门呢……    她太希望有人来帮自己了,更希望那个人是张槐序。可惜,此时眼前的人并不是张槐序,是差点要了她命的张天师。    蚩尤族拥有极为漫长的生命,天师族却要不断地经历轮回。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蚩尤圣女与天师魁首就会有命定般的相遇纠缠。或许在蚩尤圣女眼中,他们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走进爱恨情仇之中。但在叶浅浅眼中,张槐序就是张槐序,不会是别人,别人也不会是他。    来人眼下有一道寸许细疤,是白天时被她所伤。叶浅浅紧盯着那狭细的伤疤,提醒自己记住那张偷袭她的符箓,提醒自己不能再被眼前人的容貌所惑,从而放松警惕。    “你敢来找我,胆子不小。”叶浅浅没问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天师族的鬼伎俩出了名的多,他们不久前才接触过,悄悄在她身上留下追踪之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叶浅浅捏了个洁身术,身上的衣袍焕然一新,“你打不过我,动起手来,你占不到便宜。”    这可不是叶浅浅自大,她有暗月吊坠在身,可供给她源源不绝的妖力,朔月之血又让她拥有自愈能力。今天要不是她认错了人,也不会差点受伤。况且叶深深他们就在附近,她只消提高声音喊一声,就能让这家伙没办法全须全尾地离开。    “今日你为何手下留情?”年轻天师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冰碴子一般,明明是相同的容貌,可眼前人的气质与张槐序没有半点相似。    叶浅浅并不喜欢这种像冰块般冷酷的人,何况这家伙又让她空欢喜一场,她失望地摆摆手,敷衍道:“因为认错人了。”    她说完打算转身就走,她不想浪费时间,更没时间打架。可身后的人却没打算让她走,闪身挡在她身前,薄唇轻抿追问道:“认成何人?”    叶浅浅有点不耐烦,要不是看他长着和张槐序一样的脸,早就翻脸了。    “你大老远跑过来,不惜冒险进山,就为了问这个?”    自带冰冻效果的人形制冷机没有回答,他目光凛凛,似乎一定要得到叶浅浅的答案,他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正式继承了龙骨符笔。”    这句话没头没尾,叶浅浅听不太懂,而且由于身高的缘故,叶浅浅正好看到了对方颜色极淡的双唇。可盯了半天,一点想亲的欲望都没有。    倒是眼前的人因为她专注的目光略略后退了一步,叶浅浅撇了撇嘴,难道在担心她会强吻他吗?虽然她不是没有强吻过,但他又不是张槐序,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喂!”叶浅浅不客气地朝他一抬下巴,“你该不会是以色相来迷惑我的吧?”    傲然独立的张天师面上闪过一丝愤怒,还有一些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叶浅浅双臂环胸踱了几步,对于张槐序,她承认自己是怀着特殊感情的。在学校操场上她和张槐序对峙的时候,她会产生许多身不由己的难过心情,会犹豫,会纠结,会放心不下。    可眼前这个?    叶浅浅非常冷静,没有多余想法的干扰,思维逻辑变得顺畅无比,徐徐道:“孙策遇刺,危在旦夕,你身为天师族首领,此时理应守在孙策身边助他完成传位大事,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询问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如果说这位张天师对蚩尤圣女情有独钟倒也罢了,可今日交手他出招之狠辣,根本没有半点留情,这更让他今晚的出现显得格外诡异。    叶浅浅歪着头,玩味地笑道:“说吧,你的真正目的。”    四周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一些,眼前这位天师魁首的脸色已不能用寒若冰霜来形容了。    “箭上有毒。”    叶浅浅发誓,她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箭上有毒?”叶浅浅眨了眨眼睛,继续分析道,“还是你们天师族解不了的毒?所以您老人家才纡尊降贵地来找我。”    除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外,叶浅浅又听到了指节紧握的脆响。    “只要你交出解药……”    叶浅浅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戏谑道:“为了孙策你也够拼的,连色相都肯牺牲。”    气温骤降二十度,附近的草木全都结了冰霜,叶浅浅却浑然不觉,拍手笑道:“我懂了,你是觉得我与你生生世世都有瓜葛,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对你有意思。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献出解药?”她说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脸颊的位置,“怪不得你还留着这道伤,以你的本事,想要抹除它轻而易举,可你偏偏留着,就是留给我看的,好让我对你产生愧疚之心,对吗?”    对面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相同的地方有着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细疤。    没有人回答,叶浅浅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勾起红唇继续说道:“这里就要说一个冷知识了,并不是每一世的你我都会喜欢的。谁会喜欢冰块脸啊?啊?毕竟我活得够久,选择够多,不喜欢这一世的你,只要等你死了,还有下一世等着我呢。”    叶浅浅说到这里,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无辜地抬眼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绝对的静谧似乎贯穿了天地,就在叶浅浅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头的时候,四周的温度一点点地恢复了正常。    叶浅浅心中叹了一声可惜,眼前的人已经恢复了理智,不会再为她的言语所激了。    “在下张居月。”俊秀的青年又一次开了口,嗓音清透如琉璃。他眉眼平和,却偏偏有着睨视众生的傲然,犹如斩断七情的神祇,“叶浅浅,你会来找我的。”    才不会呢!叶浅浅扭头就走。她又没活够,找他干吗?找打吗?    想着冰块脸吃瘪的样子,叶浅浅心情极好,她是不得已才进入玄光门的,如今也只想重启玄光门平安地回去,她只是个过客,其他的事情全都与她无关。至于生生世世的感情纠葛,就等她走了留给真正的蚩尤圣女去面对吧。    叶浅浅决定去问问叶深深有关祭台和玄光门的事,原本她还有顾虑,担心被叶深深看出什么破绽不敢乱说话。现在想想,就算有破绽又能怎么样?她是蚩尤圣女,圣女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大不了就推到归藏天书身上好了,反正蚩尤族那么信奉归藏天书,多做一件事影响应该不大。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叶浅浅才发现她竟然被张居月引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的时候因为一直追循着声音忽视了路程。现在已是夜深人静,四周静谧无比,月色疏淡,树影摇曳,没有道路的山间越发难行。叶浅浅走了几步就放弃了,干脆拿出已经缩小成胸针模样的蝴蝶,注入妖力后升上半空,速度果然快了起来。    经过两次飞行,叶浅浅算是有了点经验。她没有飞得太高,没那么害怕之后便有多余的精力观察四周。往日只能仰头观望的树冠自脚下掠过,带着温度的夜风吹在脸上,少了树影遮蔽的天空似乎离得更近。这不同于在楼顶或者坐在摩天轮上的感觉,也不同于站在张槐序那把斩妖剑上的感觉,而是真正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以往的蚩尤圣女或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飞行,但对于十八岁的叶浅浅来说,这样的经历还是新奇无比。    叶浅浅试着让自己又升高了一些,一边前进,一边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自己对高度的忍耐极限。就在她升到足够高的时候,看到了山顶上倒塌的竹庐。    叶浅浅连忙加速飞过去。不久前还是他们几个蚩尤族人饮酒畅谈之所的竹庐,此时却已成为一片废墟,四散的篝火星星点点,在夜风中摇晃。仔细查看,还有几摊鲜血,和打斗过的痕迹。    “姐!”叶浅浅惊得四下搜寻,“叶海青!”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以外的四个蚩尤族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暗色血迹,叶浅浅突然想起张居月说的那句话。    你会来找我的……    叶浅浅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自己与张居月相见的地方,那里已空无一人,只在地上存留了一个用符箓布成的阵法。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将她这个拥有至高妖力的圣女骗走,剩下的蚩尤族人虽然也都妖力深厚,但天师族同样拥有厉害的法器,在绝对数量的压制下,将叶深深他们几个擒住也并非不可能。    真是可恶!想着自己刚刚还在为气到张居月而沾沾自喜,叶浅浅就更加愤恨,他一定在心底嘲笑她呢吧!    叶浅浅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张居月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想用叶深深他们换解药,可她能去换吗?历史会不会因此发生改变?不不不,她必须去换,她还要靠叶深深帮她来重启玄光门。    叶浅浅没有纠结太久,但问题是解药在哪呢?    虽然不想再一次体验头痛欲裂的感觉,但叶浅浅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努力地去触碰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以找到关于蚩尤族收藏秘宝的地方。    突然她胸前传来一阵温热,就像她战斗中妖力不继时一样。叶浅浅抚上胸前挂着的暗月吊坠,一股从未有过的亲密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那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在此之前,这个吊坠在叶浅浅身上戴了十八年,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不管叶浅浅将它丢在哪里,一段时间后它都会自动回到她身边来,但像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连暗月吊坠也不承认自己吗……叶浅浅猛然想起来,现在她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千多年前蚩尤圣女的身体。这不就跟叶深深对她的态度一样吗?从现在的疼惜认可,到现代的冷漠愤恨,甚至连圣女之位都想夺走。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一千多年……这种只能在史书中才能看到的计时单位,叶浅浅根本无法想象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时,会是什么样的。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叶浅浅心头一动。她尝试向吊坠中注入妖力,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虚无的暗色空间,这空间并非是她看到的,而是存在于她的脑海,同时又并不妨碍她观察真实的世界,实在无比奇妙。    暗月吊坠果然内有乾坤,翻涌在这片虚无空间下方的,是一片庞大的妖力海,这便是帮助叶浅浅渡过难关的妖力来源。在她面前,有一个百宝格,大部分的格子里都放置着东西,就在叶浅浅想看个分明的时候,空间正中出现了一本悬浮着的巨大书簿。    那巨书一人来高,残旧古朴,封面斑驳不堪,上书两个烫金篆字:归藏。    蚩尤至宝有二:一为暗月吊坠,一为归藏天书。    叶浅浅被张修明抓起来的时候就推断过,归藏天书极有可能藏在暗月吊坠中,张修明也是为了得到归藏天书才想方设法绑架了她,只是那时她与暗月吊坠的联系并不紧密,也无从探知吊坠中的秘密。    叶浅浅心念刚动,人便已来到归藏天书面前,她想着上一次在梦中打开归藏天书的情景,伸手轻轻在封面上点了一下。    流光浮动,厚重的封面仿如羽毛般轻柔地翻开,或闪动着奢靡艳金的光芒,或夹杂着硝烟火气的书页簌簌翻过,中间又多有墨香之气;随着书页翻动,书页上的字体由看不懂的象形文字慢慢转变为篆体隶书……最终定格为简体文字。    叶浅浅曾经翻看过归藏天书,知道这是一本记录了历史进程的书簿,书中内容与当时历史环境有所呼应,每一页都有其独到之处。她打算看看有关孙策之死的记录,想从里面找一找关于解药的线索,尽早换回叶深深。    可归藏天书竟然直接越过这段记载,直接翻到了现代部分。    叶浅浅甚至看到了明德大学,她正想把书页翻回去,便见天书翻动的速度渐慢,又翻了一页后,彻底停了下来。    这比叶浅浅上次看到的天书多了几页记载,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蚩尤圣女进入玄光门,逆转时空,寻回地母灵石,以全大业。    叶浅浅彻底惊呆了。    这说的是她吧?地母灵石是什么?大业又是什么?重点是,这句话里面有个“回”字,这是不是代表着,想要回去并不是再次打开玄光门,而是要找到这个地母灵石?    可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如果说重启玄光门对于现在的叶浅浅来说是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那么寻找这个地母灵石,就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思来想去,叶浅浅现在能想到的帮手只有叶深深。    因为此时叶深深对圣女的亲情仍在,帮助她的希望很大。而且就算叶深深也不知道地母灵石这个东西,但叶深深可以帮她联络族众,或者多方打听,这都是她做不到的事。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出叶深深。    这么一来,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解药上。叶浅浅不再翻看归藏天书,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旁边的百宝格上,或许解药就在里面,可这么多,哪个是解药呢?当这个疑问自她脑中闪过时,她的意识立刻告诉她,没有解药!    制毒意在杀人,欲杀之人,何须救治?    好有道理……叶浅浅怔在原地。没有解药,她拿什么救人?    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眼见月升正空,地上的传送阵法开始出现波动,这是符箓失效的前兆,如果传送阵消失,她再想找张居月也难了。叶浅浅把心一横,踩进了阵法。    眼前景色骤变,耳边随之传来清朗的声线,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么快又见面了。”    张居月负手而立,一件深色束腰道袍衬得他挺拔如竹,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泊至极的神色,见到叶浅浅连目光都没有闪动一下。    如果他是张槐序该有多好……瞄着他眼下的细痕,叶浅浅时刻提醒着自己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她要保持万分清醒,小心应对这个阴险狡诈的天师,一步也不能走错。    “他们人呢?”叶浅浅冷声问道。    “解药。”张居月伸出手来,优美的指尖在月色中显出白玉般的颜色。    叶浅浅撇过头去,她不想再看这张脸了。不是讨厌,是她不想再看到张居月用这张脸做那种臭表情。    “见不到他们,一切免谈。”叶浅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张居月也不废话,甩出一张水系符箓,地上便出现一个小小的水洼。在灵力的驱使下,水洼内很快有了些画面,画面中叶深深四人被捆在一起,个个神色激愤。    这是道家的水影术,可短时间地映射一些别处的景象。    “拿到解药,我自会放了他们。”张居月一挥手,水洼又恢复了正常。    叶浅浅哪有解药给他?她把头一昂道:“你偷鸡摸狗地绑架他们,还指望我相信你?把人带到这来,我们当面交易!”    叶浅浅想的是,等见了人,她就利用暗月吊坠里的妖力狠狠给张居月来上一拳,把叶深深他们抢回来。    只听一声嗤笑,张居月难得地发出多余的声音,冷笑道:“叶圣女,你当我与你一样愚蠢?”    叶浅浅气得七窍生烟,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嘴。    张居月继续说道:“以药换人,否则他们与孙策同死。”    “好!”叶浅浅心念电转,妖力探入暗月吊坠,转眼手中已出现一只小玉瓶。她将玉瓶丢给张居月,“拿去,我在这里等你放人。”    孙策中毒,危在旦夕,来换解药的张居月不可能离孙策太远,而刚刚从水影术中看到的,叶深深他们身边有一些简单的家具,那必然不会是荒郊野岭。这两个信息叠加起来,叶浅浅推断人质与孙策应该在同一个地方。    那么只要暗中跟着张居月回到孙策的营地,她就有机会找到叶深深他们。至于那个玉瓶,是叶浅浅在暗月吊坠里的百宝格上随便拿的,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居月接了玉瓶,不见半点欣喜之色,反而神色越发沉郁,连带着脸上那道细疤都更明显起来,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对圣女的诚信也有怀疑。”    说着他朝身后一招手,灵力吸引之间,一个被捆成粽子的人从暗处飞了出来,跌在他的脚下。    “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天师……”那人穿着兵卒的衣服,面色惊惶。    “你这是要干吗?”叶浅浅拧起眉头。    张居月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摊黑红的毒血。    他面无表情道:“试药。”    那小兵闻言挣扎得更厉害,口中大喊“天师饶命……”。而张居月却丝毫不为所动,手腕翻转,毒血便向小兵脸上倒去。    小兵惨叫出声,叶浅浅忍不住抬手,在张居月倒出毒血之前,以妖力击飞了他手中的盒子。    张居月眉梢微挑,似了然,又似在询问。    叶浅浅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兵,确定他没有沾到毒血后,屏住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没有解药。”叶浅浅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刚刚如果她反应慢一点点,就会多一个中毒的人。而她没有解药,这个人就会死。    “没有解药。”张居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捏着小玉瓶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随即他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又把脚下的小兵踢到一旁。    “没想到叶圣女也会有如此廉价的同情心。”张居月目光冷漠,“你三番五次挑战我的耐心,是否以为我与前世那些蠢笨的天师一样?会被你玩弄于股掌?别自视太高了。”    他指着自己眼下,嗓音中带着冰冷的利刃:“叶浅浅,这一世,我必杀你,杀你之后,再除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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