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檀比计划回来得要早三天。 　　 庆祝会举行的时间略有提前，就在今晚，上层区莫里大街一处私密性极好的场地。 　　 苜熹提着果篮，身边是抱着慰问花束的弥辰亿。 　　 消毒水浓重的走廊里，苜熹敲门，里面传出忱檀和缓的嗓音：“请进。” 　　 “忱檀，你好点了吗？”苜熹把果篮摆在病床边，接过弥辰亿手里的花束，坐在小凳子上。 　　 因为医疗仓提供的救治有限，她才来医院看忱檀，后者没说几句，便暗示有悄悄话要讲。 　　 苜熹支走弥辰亿，把凳子拖近，倾身靠过去：“有什么突发意外吗？” 　　 忱檀面露难色，手交叠在一起：“指挥官，还记得上次你让我开通的亲人账户吗？” 　　 苜熹点头，那个账号她可存了自己赚来的所有积蓄…虽然还没告诉忱檀。 　　 “…这次宴会我提前请辞，但上边说此次宴会不允许缺席，还要带家属…” 　　 “本来我没有亲人，但为了开通亲人账户，我编造出来一个表妹…忱思瑜。” 　　 话到这里，苜熹算是明白了。 　　 “所以，我要以你表妹的身份出席？但那样，我不就…？” 　　 忱檀眉头蹙起：“指挥官没有家属…但不知为什么，我申请单人出席却屡遭拒绝。” 　　 “我猜测人口普查处在调查人口数据真实性…正好查到这里。” 　　 苜熹明了，在蒂约星，因为福利力度大，谎报人数享受多份福利的例子不在少数，因此，隔段时间便要调查真实人口数据，至于理由，多种多样。 　　 “虽然是猜测，但查出来很麻烦。”忱檀斟酌着，“账号吊销只是基本…具体可能更严重。” 　　 一听到账号吊销，苜熹眼前一晃：“…那万一，里面的钱呢？” 　　 “充公。” 　　 多么冰冷的字句。 　　 她心口一疼，手抓住忱檀的被子：“忱檀，我一定要以你表妹的身份出席，至于指挥官，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见她焦急又势在必得的模样，忱檀应允：“那…今晚八点我来接您。” 　　 回家后，苜熹盘腿抱着沙发垫子沉思。 　　 向优容已经把宴会的流程发给她看过了，开场是共治者致辞，接着是江钺、芙萝…最后一个上台的才是她。 　　 致辞完后，宴会有个邀请舞伴跳舞的流程，跳完舞大约又过半小时，是结尾的烟火秀。 　　 关键是，开场前，所有人都必须在前厅的传送门留下到访记录。 　　 莫里大街的布防图突破挺容易，以指挥官身份到场后，从窗户翻出去再回来不是问题。 　　 就是不确定因素多…还要以她本人的脸出席。 　　 苜熹实在不愿意，她总有种不安感。 　　 那种感觉犹如附骨之蛆，仿佛实验室的人还在某个阴暗角落，悄悄窥伺她的一切，如同以往十八年一样。 　　 但仔细想来，他们或许并不缺她这样一个漏掉的实验体。 　　 早知道当初应该和忱檀强调不要用她的脸… 　　 但事实是，忱檀认为她是边缘星的居民，却想不到她是到处逃窜的实验体。 　　 苜熹瘫倒在沙发上，神思恍惚，手无意识地抓着星星发卡。 　　 怎么办？她早该想到，只要逃走了，就最好不要暴露自己。 　　 “主人，过来吃饭了。” 　　 她头埋在垫子里，闷声：“…不想吃。” 　　 几分钟后，苜熹成功被香味勾引，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 　　 食物填饱肚子的感觉太过鲜明，她忽然很想哭，想着想着，眼泪滚进面前的汤里。 　　 “主人？”弥辰亿看着苜熹抱着汤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喂不胖的肩膀一抖一抖。 　　 “阿亿…”苜熹哽咽着，“我有点怕死。” 　　 “有人要来抓我…我有点怕。”她眼圈红红的，可怜兮兮，“好吧，我很怕…很怕…” 　　 “我以前不怕的，但现在就是好怕…好怕…我好怕再也吃不上饭了…” 　　 弥辰亿眉心隆起，一双手试探着抚上她泪湿的脸颊。 　　 苜熹抬手胡乱擦掉面上的眼泪，身子偏去一边，像是有点不愿意他看见。 　　 一股波动从脑芯中涌动，滞涩转动的齿轮，运行良好的机械心停止一霎。 　　 它运行的时刻很舒服，弥辰亿从未想到它会停止。 　　 这样的停止阻断程序的运行，叫他无法思考。 　　 用人类的话来说，有点疼。 　　 陌生的感受摄住他的四肢，弥辰亿终于在第一次正式见面后，把苜熹再次拥抱在怀里。 　　 这个拥抱和之前全然不同，那时的他渴望温暖、渴望接触。 　　 但现在，他只想擦掉那点眼泪。 　　 苜熹泪水停在眼角，脸颊枕在弥辰亿的胸口上，规律的响动从耳边传来，她一时间竟忘记躲避，下一秒，眼泪又哗啦啦涌出来。 　　 “阿亿…你的安慰功能又激发了吗？” 　　 苜熹呜呜哭：“真智能。” 　　 她感到他的手用力了些，环住她的腰不断缩紧，连她放在两人之间的手也无法容纳。 　　 苜熹试探着伸手，环住他的腰，耳边的响动变得杂乱，打在头顶的气息快了几拍。 　　 腰上的一只手挪移到背后，轻轻拍着，安慰她的情绪。 　　 “不要哭…我在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听得苜熹有点困。 　　 但今晚还有宴会，她仍旧要面对那些。 　　 心口的发卡随着拥抱硌进她的皮肉，和心跳一同颤动。 　　 星星希望她好好活着…一定不愿意她畏畏缩缩，不见天日。 　　 难道她要以别人的脸呼吸一辈子吗？ 　　 苜熹下定决心，从弥辰亿怀中脱离，笑得真切：“谢谢你，阿亿。” 　　 怀中一空，弥辰亿敛去眼底汹涌，手指勾走她眼角的泪珠：“…是我的职责。” 　　 忱檀寄来的礼服是一条纯白的抹胸鱼尾裙，裙摆层层叠叠，渲着点清透的蓝色，碎钻沿着鱼尾向下，犹如蜿蜒的星河。 　　 意外的贴合她，苜熹站在镜子前，摆弄乱糟糟的假发。 　　 “主人，需要帮忙吗？”弥辰亿站在门口，目光触及她时，心脏诡异的嘎吱几声。 　　 苜熹抬头，浅灰的眸子明亮璀璨，她的手正放在头顶，白玉般的手臂纤细修长，隐隐透露出几分流畅的肌肉感，偏又不显粗犷，恰到好处。 　　 露出的肩背瘦而直，锁骨的线条勾勒出一片山川海泽，美不胜收。 　　 “正好，我不会盘头发。”她看着他，期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