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事中心，苜熹不大习惯。 　　 昨天的就职仪式上，她当着所有部门的面，在帝国军旗下宣誓。 　　 由于是新指挥官上任，噱头大，在好奇心驱使下，来观看她就职的人数直线上升。 　　 人均寿命300岁的星际时代，医疗条件极度发达。 　　 指挥官上任不到40年便换上一位新的，实在纳罕。 　　 尤其是指挥官就职前，几乎会经过身世、学历全面筛选、背后调查等，从公布候选人到成功上任，少说也要花上三、四个月。 　　 苜熹悄无声息上任，几千年来也就这一回。 　　 好在先前有过经验，她倒不至于在无数双眼睛前失礼。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一生为帝国奉献的苜熹，还是在面对如山般的军务时，默默叹气。 　　 现在军事中心归属于她的部门都是苏姐姐留下来的，先前打着掩护，好做事。 　　 真实身份暴露，恐有点费时。 　　 收复人心、建立威信，是她首要的任务，不然处处受阻，还抗衡个头。 　　 干脆直接跳楼算了。 　　 啪——，大摞堆叠的文件挡住明天的光。 　　 向优容放下文件，朝她点头：“苜指挥，这是剩下的军务。” 　　 苜熹瞥她一眼，见人眼尾处发红，心里有数。 　　 她也不自讨没趣，简单“嗯”了声，就让她离开。 　　 拿起文件大概一扫，多是些几年前不要紧的事情，苜熹扶额叹气。 　　 看来整个部门都不太待见她。 　　 也难怪，天降指挥官，指不定是靠着什么。 　　 苜熹无谓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情上，见着时间过午，起身离开，来到军事中心的食堂。 　　 任务多、时间紧，她部门下的人大部分会在这里吃。 　　 芙萝那边不太作为，那这边便幸苦些。 　　 她刚从传送点落地，周遭叽叽喳喳的响动瞬间安静。 　　 相对而坐的、相隔而坐的、上几层看着窗外聊得开心的…在看见她的瞬间，转转眼珠，底下藏着点隐晦、轻蔑。 　　 偌大的食堂里，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 　　 有时间能吃固体食物，多数人都会选择满足口腹之欲。 　　 营养剂是在少数紧急情况下，不得不选择的东西。 　　 苜熹脸皮厚，茫茫人头里，角落还剩个空位。 　　 她径自坐下，点餐的仿生人挂着笑容，来到桌前为她点餐。 　　 “就这几个吧，谢谢你。”苜熹礼貌笑笑。 　　 身边的人都埋头吃饭，偷偷觑过来的目光只多不少。 　　 有的人见她还给个仿生人道谢，轻轻嗤一声。 　　 菜很快上齐，清炒土豆丝、油闷大虾、水煮小青菜、削葱牛肉… 　　 苜熹不会亏待自己，有人却见不得她好。 　　 “指挥官大人。” 　　 啪嗒一声。 　　 来人端着碟菜，直直顿在她桌面上，菜汁溅出，扒在苜熹脸上。 　　 苜熹没有理他，手去抽纸，固定的纸巾盒掉落在地，碰出轻微声响。 　　 一只短小、指节却突出的食指竖起，在她眼前摇晃：“啧啧啧…大人眼神不太好。”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 　　 她这才抬眼，仔细看来人。 　　 比短寸稍长的头发抖擞在平顶头上，男人怼过来的方脸上，一双豆眼半眯着，削薄的嘴巴挑起，很明显地，不屑以及找事。 　　 这个人苜熹有印象，是资源探索部的赵擎，是苏姐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很忠心，能力也强。 　　 对偏要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最是嗤之以鼻。 　　 “赵擎，你好。”苜熹简短打了个招呼。 　　 眼见四下看好戏的眼神，她了然。 　　 恐怕是集体商量出来试探的结果。 　　 见人没有发怒，赵擎眉心一拧，按照计划大剌剌坐在苜熹对面。 　　 语气欠揍：“指挥官大人，不介意和我吃一顿？” 　　 “你随意，但我需要纸巾。”苜熹往他脚边的纸盒瞥上一眼。 　　 她都这样说了，赵擎不好不帮她捡起。 　　 苜熹抽纸擦掉脸上结油的汤汁，摆好菜盘子，干饭。 　　 赵擎来就是为找事，自然看不得她如此闲适。 　　 一双筷子夹走苜熹要吃的虾肉，她看去，赵擎欠欠一笑： 　　 “指挥官大人，不会连这点虾肉都吝惜吧？” 　　 无所谓，苜熹取走另外一块，不受影响地细细吞咽。 　　 赵擎抿嘴，掐准时机，每每在苜熹要吃菜时，弄她最喜欢的部分，要不便用筷子在里面翻搅。 　　 一盘盘好好的菜，在他的磋磨下，变得难以下咽。 　　 要走的同事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多点上几道，为得停留下来看戏。 　　 苜熹没有洁癖，特意捡着完好的地方吃，一碗饭没有见底前，人静得像个机械。 　　 还挺能忍，赵擎锐利扫视她，筷子一顿，有机质构成得碗碟裂开，红油迸溅，沾污她身上的军装。 　　 苜熹抬眸，灰色的眸淡淡看他一眼，吞下最后一口饭。 　　 碗底在桌面上轻扣出声，赵擎鼻子还没笑开，温热的血涌出来。 　　 所有同事的面容急剧倒退，他连他们眼睛里的神色都没分辨清，人砸在坚硬的玻璃上，瞬间恍惚。 　　 周围寂静得可怕，那些或戏谑、或轻视、或不明所以的目光消失，升起浓浓的忌惮。 　　 哒、哒、哒、 　　 模糊的视线里，一双黑色军靴由小变大，在他鼻子前停住。 　　 “我不喜欢有人浪费粮食，即使吃不完，也应该放在地方回收。”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仅仅只是阐述一件小事，气势却不言自明。 　　 “还有，如果你们对我不信任、有意见，欢迎私下以自己擅长的领域对我挑战。” 　　 “不必要以这种方式，来宣泄不满。” 　　 苜熹没用多大力气讲话，表情也毫无起伏： 　　 “还有，如果挑战失败，请自动退居所在职位副手，原先的副手往上升职。” 　　 “那您呢？指挥官大人？如果您输了呢？”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站起，发型干练，眼中愠怒。 　　 苜熹一顿，转身站定：“自觉下位。” 　　 这句话正中所有人隐秘的心事，一下子，她便像一块待人宰割的肥肉，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吞吃。 　　 苜熹没什么话讲，嘴说向来吃力不讨好。 　　 杀鸡敬候的故事，古今都通用。 　　 晓得她们清楚明白，她也不废话，拉开大门，又似想起什么，补充道： 　　 “赵擎浪费粮食，对长官不敬，关一个星期禁闭，取消双休。” 　　 她松手，门一前一后晃荡着，许久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