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星星出现在她生命之前。 　　 苜熹曾经在宇宙中捕捉到过一段信号。 　　 那时她仍在实验室，每日游离在死亡边缘。 　　 苜熹不甚清楚那些穿着防护衣，连脸也看不清的人，天天在她身体里捣鼓什么东西。 　　 由于出生于实验室，先她之前的哥哥姐姐们对她十分保护。 　　 即使当时苜熹并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总是抢在她前面说，自己哪里哪里发育完好、姐姐总是捂住她的耳朵睡觉。 　　 苜熹一度以为，她有很多很多的爸爸妈妈。 　　 直到他们在抚摸她后，从未出现，苜熹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两岁那天，姐姐给她留下一个小小的耳麦。 　　 据说是某一天实验室暴动，她们悄悄抢过来的。 　　 这个耳麦小小的，正好能嵌进她的耳朵，姐姐教苜熹根据晶石的能量调频。 　　 她捣鼓许久，一点滋滋啦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小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苜熹执着于从那点声音里听出意义，回神后，身边的姐姐早已消失不见。 　　 她以为姐姐会回来的。 　　 可苜熹等啊等，眼皮都不肯放下，门口始终没有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于是她开始哭，声音尖利、撕心裂肺。 　　 三天后，苜熹再也喊不出来一点，姐姐再也不会回来。 　　 从此之后，没有任何人，会再走进她的“房间”。 　　 苜熹更加珍视那个耳麦，以为姐姐可能和她玩捉迷藏。 　　 那是“铁怪物”给她带的书中讲到的游戏，偶尔，她们也会送来些枯燥乏味的数理书。 　　 五岁之前，苜熹每天会干的，就是在正方形样的小盒子里，看超出她认知许多倍的书。 　　 一天晚上，昏暗的房间里，星球运行后，被遮挡的恒星光亮洒进她的房间。 　　 苜熹看到窗外闪烁的繁星，小小的手开始调试耳麦。 　　 又是那段叽里咕噜的声音，空泛低落，没有一点潮起潮落，仿佛沙尘暴里滚动的石头。 　　 时间久了，她能辨别相似的幅度、频率、音调在表达什么。 　　 比如类似空灵的高声，似乎是因什么而触动、类似把水含嘴里鼓动的低声，又像是被欺负了。 　　 苜熹拼凑出这段叽里咕噜的声音所表达的意思。 　　 大概都是：这是沼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没有尽头的路、这个星球… 　　 腿断了、石头花、大沙漠、他在卸掉脑袋。 　　 被烧了… 　　 似乎是某个物件，在宇宙里旅行传递出来的某种信号。 　　 时间一久，这点事情成为她枯燥孤单的生活中，唯一感兴趣的。 　　 直到五岁之后，从那方空间里出来，苜熹才明白，这里过的到底是什么暗无天日的生活。 　　 “指挥官？您在想什么？” 　　 苜熹坐在院子里，骤然回神。 　　 忱檀拉开椅子坐下，为她倒上一杯花茶。 　　 “过三天过去，珂瑞丝博士还在吗？要不你先过去看看？” 　　 苜熹小抿一口，淡雅微甜的气息盈满鼻尖，心情美丽不少。 　　 “博士行踪成谜，属下已经过去探查了。”忱檀往后靠着，偏头看向苜熹。 　　 她觉得忱檀这话有点不像他，关乎于苏姐姐的事情，他应当亲自前往似乎才合情理。 　　 “那你不担心？” 　　 苜熹小口咬掉鲜花饼，芬芳甜腻的滋味包裹味蕾，她忍不住舒服得眯起眼睛。 　　 忱檀双手交叠，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心，最终还是松开。 　　 “指挥官，我…” 　　 “说。”苜熹就着茶水咽下饼，心尖隐约颤动。 　　 “我找到罗凡星的坐标了。” 　　 与内心猜测符合，苜熹颤抖着放下茶杯，勺子磕碰到杯底，清脆一响。 　　 “你还好吗？指挥官？”忱檀朝她望来，眉宇间绕着浅浅担忧。 　　 苜熹扯起嘴角，想说些什么，身体却剧烈抖动起来。 　　 她不得不双手相扣，挡住口鼻，急促呼吸着，脸颊涨红。 　　 忱檀眉尾下压，褐色的眼中溢出浓浓担忧。 　　 早知道，他应该再缓点。 　　 苜熹低下头，抱着脑袋，细细哽咽。 　　 眼泪与颤抖全然不受控制，她只能通过缩在一起，慢慢平复。 　　 “指挥官，这里有药。”知道苜熹患病后，忱檀有在身上备她的药。 　　 “不…不用了…” 　　 她大口呼吸着，控制不住躯体症状，头抵在桌面上，磕倒茶杯哐哐作响，茶水浸湿桌面。 　　 忱檀忙站起身，药片抓在手里，却不知该如何让她吃下去。 　　 “忱副官，我来吧。”弥辰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花园里。 　　 他没有接过忱檀手里的药，而是直接把手放在苜熹后脑上缓缓抚摸，闭眼与她产生脑波波动。 　　 一分钟后，苜熹的情况缓解，她脸色苍白，对着忱檀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可能吓到你了。” 　　 忱檀扯起笑容，眼神自责： 　　 “是我没有履行好副官的责任，您在刚刚到时，我应该带您去军区医院做检查，而不是立马布置任务。” 　　 苜熹摇头，抹掉额头上的冷汗：“那时并不是你我能轻松的时候，我理解的忱檀。” 　　 她倾身，手放在桌面上支起身子，认真而仔细地问：“真的找到了吗？” 　　 忱檀不假思索：“是的，稍后我会把坐标发给您。” 　　 “若您想，我们可以在寻找完珂瑞丝博士后，去往罗凡星。” 　　 苜熹心跳如擂鼓，面颊因为兴奋而发红，眼泪蹭一下冒出来。 　　 也不管忱檀和弥辰亿在，她蹲在地上，按着肚子又哭又笑。 　　 忱檀略有猜测，为她感到高兴。 　　 弥辰亿半蹲下身子，细心擦掉她脸上的眼泪，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又来了，又是那个星星。 　　 为什么总是那样在意她？为什么她明明不在身边，仍旧是苜熹心里第一位的？ 　　 难道，她和苜熹也亲吻过吗？ 　　 平复下来，苜熹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热切道：“忱檀，我们不休息了，明天…现在就走好不好？” 　　 “我去收拾东西。” 　　 苜熹风风火火跑进门里，还不忘提醒弥辰亿：“阿亿，你也快点来收拾东西，我们立马就走。” 　　 “好的。”弥辰亿应声，眼中萦绕着愁绪。 　　 这两天飘扬的心，缓缓坠下，落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