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探我真身吗?” 她含着一丝侥幸问,细声细气的嗓子像羽毛扫在耳畔。 原来这种事也是可以有商有量的吗? 烛钰顿了下,声音淡漠,“不行。” 精怪的表情不难动,此刻可能是在想要怎么逃跑,她放弃求饶,想必是猜到自己的哀求和眼泪没有用处。 烛钰手指捻了捻,莫名也期待,想知道她会如何逃跑。 屋内昏暗,滴滴答答的雨水坠落在屋檐上,又坠落下去,拉成一片透明的珠帘。 锦衣墨发的男子与她视线平视,明明是矜贵冷淡的模样,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和一个姑娘共处一室还掐着人家的下巴有什么问题。 唐玉笺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被迫扯到离他极近的地方,剥皮鸡蛋似的脸被掐得生疼,又惊又气。 他抬手顿了下,才缓缓落到唐玉笺头顶,并没有直接碰到她。 “你怕水是吗?” 他的声音轻了,墨黑到泛蓝的眼睛像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唐玉笺错愕了半秒,下意识紧闭上嘴,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 可想必是已经被看穿了。 “无极也有常年无雨的干燥之处。”烛钰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但你要学会克化恐惧。” 唐玉笺心头一悸,“什么鸡?乌鸡干燥跟我有什么关系。” 烛钰神情淡然,“我没说吗?” “你说什么了?” 看着小姑娘眼里的惊慌失措,烛钰视若无睹,手心终于缓缓按上她的额头,最后一丝距离消失,微凉的掌心渡进她身体一道令她身心通畅,弥漫着四肢百骸的仙气。 “无极是你今后要住的地方。” 说完后,果然看见她咯噔一下,上下牙都磕在一起。 不该吓她的。 这妖怪胆子这么小,可能会被吓哭。 想到这里,烛钰声音愈发冷厉,“魔域细作之事可大可小,需要押回去细细审问。” 唐玉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 烛钰拉开了点她的下巴,缓和了声音,“若是他们伤你在先,我会自会在无极上灵气充沛之地给你一座庭院,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之流,不都是想方设法要进无极修行吗?” ‘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之流’…… 字字无诋毁,却字字轻蔑。 她怔怔的,像是不会眨眼,“你怎么能这样。” 为何不能? 烛龙自睁开眼眸那刻起便在睥睨众生,如同高悬夜空的明月。 万物众生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同尘埃,凌驾于六界之上,天族的存在就是规则,就是秩序,不容置疑。 像是没有看到她惊变的神色,烛钰收回手,缓声说,“原来是这样。” 嗓音清冷柔和,却听得唐玉笺遍体生寒。 “你是亡魂转世,附身在法器上,对吗?” 一股近乎窒息的颤栗感潮涌而来,唐玉笺耳朵里嗡嗡作响。 原来画舫之外的世界是这样的。 没有那般好。 ……她好想长离。 唐玉笺有些恍惚。 耳朵里萦绕着陌生男子轻蔑的语气,和将自己视作可以随意摆弄的物品般的态度,浑身紧绷,脑海里交错着恐惧,压抑,颤栗,像是有寒冰一寸一寸将她冻住。 她想回画舫了。 “吓着你了?” 烛钰缓和了声音,不再继续吓这只傻兔子一样的妖怪,他已经收获了满意的效果,也意外自己一反常态的卑鄙。 “没事了,只要你……”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划破寂静,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震动。 遥远之际传来一声撼动天地的嘶鸣,烛钰倏然回头,身上涤荡出冷冽恐怖的威压。 唐玉笺眼睫一颤,一滴泪珠从她的睫毛上滑落,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惊恐地看到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半边天空都似被火焰吞噬,映照得她的脸庞也泛起了红光。 过分刺眼的光芒穿透而来,却被庭院外的无形屏障所阻挡,唐玉笺虽然没有直接感受到那股热浪,却看到周遭的房屋树木都被冲击得摇摇欲坠,飞沙走石。 外面发生了什么? 唐玉笺心头一跳,有种非常不好的直觉。 烛钰抬头,迅速结印,对盘踞在头顶上方的黑龙命令,“保护师尊。” 霎时间天地风云变幻,仿佛有什么狂烈的东西在将大地生生劈开。 烛钰凝眉。 感觉到神息湮灭重归天地,灵气散布反哺大地,四面八方许多飞禽走兽刹那之间成了惊,人间也受到波及。 被他一时轻视的妖怪忽然动了,又一次死死咬住他的手指,像是除此之外什么攻击之法都不会,圆钝的牙齿捻在指根上,口腔泛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意,湿润而柔软。 烛钰垂眸,喉结微微滚动,几乎不可察觉。 墨蓝的瞳仁里映着猩红诡谲的天光,已是一片晦涩。 妖怪下了死口,像是孤注一掷寄托了所有细微,想要将那根手指生生咬掉,可他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痛。 他原以为她还要有什么动作,却见她忽然一个后仰,原来刚刚的撕咬是虚晃一招。 自她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柄卷轴,在烛钰失神的片刻,已经裹着她跌跌撞撞掠出门外。 庭院的结界在黑龙离开时破了,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被小妖怪用牙尖轻轻磕过的地方发酥发麻,烛钰垂在身侧的手上,沾着一丝血迹,不是他的。 红白相交,分外刺目。 食指轻轻碾过指根,蹭了蹭。 房门打开,侍卫闪身出现,“太子殿下,是百里外的冥河之上,司夜之神陨了。” 夜游神不是真神,更不是正神。 是诸天灵气自然孕育而成的荒野灵体,亘古而来的上古灵体。 烛钰缓缓抬起眼,手中紧握着的某物硌得生疼。他松开手掌,一块白玉躺在那里,质地不明,像是天地打磨浑然天成,上面已经有了裂纹。 是一段卷轴的轴承圆边。 太子目光遥遥扫向暗红翻涌的天际,少顷,开口,“师尊那里?” “天有异象时,命官大人就吩咐众仙下了结界,并未惊动仙尊。” 人间也护了起来,除了最靠近冥河的这座城池惊醒的凡人们需要洗去记忆,并无什么不可挽回的灾祸发生。 “嗯。” 太子挥手让人退下,侍卫躬身,就在退出房门时,看到殿下低垂着眼睛,目光集中在他的右手上。 手指清晰分明,如同冰冷的玉石,掌心握着下一截看不出名堂的白玉轴。 心里忽然就浮现出些许疑惑。 殿下封闭了整个庭院,召出了腾龙法相,院子里满是残破的树枝和落叶。 如此大的阵仗,为何房间里里却空无一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