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没方向感的无羁之马不出现,金暮黎就彻底把他忘了。 看着比以前高大不少、一脸的欢天喜地的昱晴川,金暮黎多打量了两眼“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啊,”昱晴川摸摸后颈,有点不好意思,“师父让我去陵福道,我走着走着,迷路了……” 金暮黎“……” 迷路迷得真彻底,完全走反了。 就跟这么几个人走得近,特么的有两个是路痴。 金暮黎叹口气“吃饭了没?” “没,”昱晴川略微伸长脖子看桌面,“你们都吃过了吗?” 金暮黎点点头“我再给你要几个菜。” “不用不用,”昱晴川连忙摆手,自己拖张凳子坐下来,“还剩这么多,够我吃了。” 金暮黎没理他,叫掌柜添副干净碗筷后,又在昱晴川的阻止声中,要了几个大菜。 她知道憨货食量惊人,能吃得很。 昱晴川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可待清蒸桃花鱼、排骨炖莱菔、凉拌菠薐菜等一盘盘端上桌,他的哈喇子就差点流出来了。 最后还有个“美人出浴”。 昱晴川呆了呆“美人出浴是什么?” 掌柜的揭开盖子,剥开裹住中心秘密的层层荷叶。 原来是荷叶鸡。 憨货本性未改,疑惑道“鸡什么时候成了美人?” 没人回答他。 金暮黎斜睨着他“不饿?” “饿饿饿,”昱晴川连声道,直接下手扯鸡腿,又被烫得不断往回缩,“钱袋被掱手偷了,又迷了路,好几天没吃饭了。” 金暮黎扶额。 路痴囊空如洗,怎么活下来的? 换月摘星手兰尽落要人首级都如探囊取物,他跟第一神偷是朋友,却被小掱手顺了个精光。 若被兰尽落知道,估计得气晕过去。 想起兰尽落,金暮黎又是一声叹息。 郦新桐终于忍不住道“暮黎,这位是……” “哦,”金暮黎这才想起还没为二人介绍,“他是我和梦天的朋友,叫昱晴川。晴川,这是夜梦天的娘,我婆婆。” 昱晴川连忙起身打招呼问好。 郦新桐松口气,笑眯眯道“小子看着挺好。” 金暮黎哼道“又呆又傻。” 昱晴川嚼着肉反驳“我不呆。” “嗯,行,不呆不呆,”金暮黎哄小孩儿似的,“你快吃,吃完跟我一起走,我也正好去陵福道。” 昱晴川一听,高兴极了,忙不迭点头,然后开始满桌扫荡。 郦新桐眼睁睁看他短短时间里将所有饭菜一扫而光,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双眸越瞪越大。 昱晴川摸着肚皮打个嗝“好饱!” 郦新桐还没回过神,金暮黎已经付了饭钱,道“走了。” 两人连忙起身跟上。 之后不久,昱晴川便一直尾巴似的形影不离了。 终于逮到对他最好的,必须得紧跟着。 郦新桐初时尚觉不合适,后来渐渐发现这还真是个没开窍的傻小子,呆呆愣愣,对情事半分不懂。 确定儿子的位置不会因他受到威胁,郦新桐放了心。 继续用轻功在官道和郊野轮流疾奔三日,最后还是入了城。 日夜不休的赶路,太耗真气,郦新桐和昱晴川都有点吃不消,身心俱疲。 被风连吹六个昼夜,郦新桐搓了搓脸,感觉像糊了两层浆糊。 累就罢了,三天吃一顿也行,但连续六天一点觉没睡,就有些撑不住了。 金暮黎看她皮肤干燥可怜兮兮,眼圈都泛着青黑,便找了家档次颇高的旅舍投宿,让她泡澡沐浴,放松放松,尽情休息一整晚。 已经快到陵福道了,若被夜梦天瞧见他娘累得这样惨,定要心疼。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极其安稳,并无人前来打扰。 天亮起床后,金暮黎没有下楼,让小二哥把早餐送到客房。 三人坐在郦新桐屋里一起吃。 吃饭时,郦新桐欲言又止。 金暮黎夹了根小油条放进白粥里“你是不是想说锦衣卫?” 郦新桐这才点点头道“这几日都有锦衣卫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金暮黎将两指长的小油条搁碗里滚满米汤,咬一口嚼了嚼,吞下去“打听打听便知。” 说罢,让正在大口吃包子的昱晴川唤小二哥加菜。 昱晴川二话不说放下筷子,鼓着塞满包子肉的腮帮子跑了出去。 郦新桐笑道“这孩子真听话。” 金暮黎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半点儿不犹豫,更不会质疑。 “嗯,”金暮黎侃尔,“憨憨傻傻的,热心又实诚,我和梦天,还有当初那个小团队,都很喜欢他。” 郦新桐闻言,心里更踏实。 昱晴川很快回来,两人便不再说。 小二哥添来两盘凉菜、两笼小笼包和蒸饺时,金暮黎拿出一锭银锞子放他托盘里,谢他跑腿儿。 高档旅舍的服务人员都很通透,不会傻傻收钱道谢转身就走。 小二哥看了银锞子一眼,没有马上伸手,笑眯眯地躬身道谢后,谨慎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金暮黎边吃边随意道“没多大事,就是最近经常看到有锦衣卫在路上跑,有点好奇,想知道这里是不是有热闹可瞧。” 小二哥笑了起来“这您可真是问对人了,咱们这儿不仅有来往客商传播消息,还有说书的蹲在酒楼茶馆到处讲,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朝廷那些事的,速度还那么快。” 昱晴川插了句跑题话“他们是不是有信鸽?” 金暮黎瞥他一眼。 昱晴川缩缩脖子,低头猛吃薄皮馄饨。 小二哥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客官说的锦衣卫到处拿人之事,小的多少能道出一二。” “拿人?”郦新桐睁大眼,“拿谁?” “具体拿哪些人,小的不甚清楚,只知有人要为轷周志轷将军翻案,朝廷受理了,彻查之下,轷将军果真冤枉,当年弹劾诬陷他谋反的官员一个接一个被揪出,锦衣卫奉命拿人,连夜拘捕,离帝都远的外官,还要羁押回京,”小二哥摇头叹息,“斩首这么多年,怕是已经烂得只剩骨头,即便还了清白,人也不在了。” 郦新桐心里一震。 轷周志乃守边大将,谋反案不仅让轷家被满门抄斩,还牵连众多,加起来死了有近万人。 可说满城风雨,举国震惊。 她和夜循谦后来才知道,当年冤杀轷周志,除了有人制造伪证,朝廷也有心利用此事,故意将想杀之人陆续牵涉进去,送入诏狱。 北镇抚司专治的诏狱是什么地方?绝对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她有种直觉此次不顾帝王和朝廷脸面为轷周志翻案,四处抓捕涉案官员,应该又是借机清洗。 金暮黎却没多大反应,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为轷将军翻案?” “据说是斑陆城城主收到一封密信……” 小二哥把自己听来的都一一道出,毕竟这已经不是秘密。 金暮黎听完之后,自己在脑中把翻案事件重新整理了一下。 事情是由斑陆城城主周志通收到一封匿名信引起。 写匿名信的人不仅在信里为轷周志喊冤,还陈述了当年谋反案中的诸多疑点。 周志通看完之后,没把匿名信呈给朝廷,而是上奏求见长公主。 此举引起满朝哗然。 毕竟谁都没见过长公主,就好像她出生了,却从未存在过。 虽然长公主曾在斑陆城现身的事早已传出,但未亲眼所见,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因为有传言说,出现在斑陆城的那位其实是替身,并非长公主本人。 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想必呙纲新等锦衣卫更是三缄其口,对两年前的护驾之事只字不提。 朝中议论纷纷,官员们都等着下文。 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皇上批复,更没等到长公主,只等来一柄砸向众人头顶的铡刀翻案重审。 轷周志已经斩首,这会儿肉都腐烂成泥,怎么审? 没事,审不了死人,可以审活人。 而且,死人虽不能开口说话,却能开棺验尸,让骨头线索。 态度坚决又认真的内查外调,让当年负责弹劾轷周志的左都御史慌了。 轷周志案相关人等也慌了。 人一慌,就容易露马脚。 略微施点雕虫小技,谋害忠良、做贼心虚的人就会上钩。 再把嫌犯往诏狱一扔,嗬,有几人扛得住? 一个咬一个,就是一串。 一发不可收。 当年为弄死轷周志而明里暗里积极蹦跶的蚂蚱被一网打尽。 表面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但是…… 金暮黎皱皱眉。 周志通有那么大的能量? 他乃先皇老臣,且仕途坎坷,能在耄耋之年被重新启用、在斑陆城实现他的价值,已是很不容易。 让朝廷打自个儿的脸为轷将军翻案这样的重大之事,一个垂垂老矣的小小城主,实难办到。 小二哥离开后,金暮黎和郦新桐互相交换想法,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应该是宁国公主暗中发了力。 毕竟,周志通求见长公主的折子呈上之后,没道理既无回应,还突然查起轷周志的陈年冤案。 百里钊行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大力协助边境反败为胜、打赢三场硬仗都无人得知她的行踪。 别人都是揽功,她却是推功。 计策是她出的,物资是她带去的,功劳却是各大将领的。 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儿。 她才是真正的“隐形人”。 但也正是她有智慧有能力又执意隐形,不贪钱财亦不贪功,轻名轻利,才最被百里赓信任。 周志通的求见奏折和突然翻案之间像有一个巨大的漏洞,而能合理填补这个漏洞的,只有百里钊。 估计百里钊得知后,在所有人毫无察觉时,亲自去了斑陆城。 而在详细了解匿名信的内容后,也是她做出为轷将军翻案的决定。 最后,也是关键百里赓被说服,同意了百里钊的诛锄计划。 如郦新桐所言,这次应该是利用翻案,进行有计划的诛杀。 “轷周志的小女儿轷瀚湫尚在人世,”金暮黎想起那个为了报仇,不惜为翎秋儿卖命的红衣女子,“不知百里钊会不会去青云山找她。” “我觉得不会,但是……”郦新桐摇摇头,“有点难说。” 为轷将军翻案已经够失面子,毕竟轷将军若是冤死的,就说明皇帝有点昏庸,否则不会被蒙蔽。 再把逃脱的遗孤请出来,是治罪还是赔罪?要不要封官赐宅? 让皇帝赔罪不太可能。 封官更不行。 因为遗孤是女子。 只有送套宅子,补偿点儿金银钱两,或者再赐个婚。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 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既然百里钊行事有别于常人,她们便无法按常理推之。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半天,最后发现其实没啥好合计的。 还是赶紧去陵福道与姓夜的父子俩汇合比较切合实际。 到时把路上所见所闻都与他们脞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