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里视线昏暗,老人放下了烟杆子,手持一泛黄古籍,只目光显然没有落在书籍上。 下一刻,寂静无声被打破,老人用一种只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 “运转了五次?” 寻常初入道途者,只能运转两次。 根骨七鼎及以上每增加一鼎重量加一次。 意志力卓绝者加一到两次。 天阶道经增加一到两次。 也就意味着,这小丫头根骨至少也重逾七鼎。 不算太好,也不至于太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刚好能入他眼。 却也侧面证实,少女乃是某一道修士转世的事实。 老人淡笑:这意味着,醒灵之地对这小丫头并非就全无吸引力。 两鼎根骨,足够世人为之疯狂。 至于老人为何非要选定宁无心,一是看中其潜力,二是少女是他罕见的,看不透的变数——这一类人,若能成长起来,未来……不可限量! 若是成长起来,未必不能替他开一条大道—— 然若夭折,全当他没做此打算,只要不伤筋动骨,全当小赌怡情。 老人愁着的眉头,顿时松动不少,又一次自言自语: “天玄大世界沉寂了三十余万载,也被压制了三十多万年,加上某一脉又涸泽而渔,这条长生大道终有一天会干涸无水,被沦陷。 幸而在我在接任小镇镇守者前,师尊曾预言,未来三千年,将会迎来一场,井喷式的生机。 便如同干旱依旧的庄稼地终于迎来一场沛雨甘霖。 各势便是要接下这股甘霖,准备迎接一场反攻之势。 这样一个大争之世下,别说一个根骨七鼎的天才,就连九鼎之天骄,若无足够的意志、福缘、悟性,亦大有可能淹没在这场群雄并起的狂潮之中! 就像是一盘赌局,赢则赚个盆满钵盈,输了便是摔个尸骨无存。 只这场赌局关乎整个天玄大世界,所有人都涉及其中——我总得为了自己,为了傅家谋算一番!” 书肆里老人自言自语。 说了一番,放出去必然能使得南烟、天玄震动的话语。 宁无心全然不知,她一门心思早就放在了磨炼肉身之上。 前世踏入崖山剑宗时,宁无心已至筑基。 早就渡过神魂孱弱无法保持长时间修炼,也需得保持正常休息,以回复精力的尴尬处境。 早在选择了《肉身成灵》这卷道经之时,宁无心便了然修行之初会面临的这一个空窗期,亦早有安排。 崖山两百多年修武道之剑,宁无心对于如何锤炼肉身,打熬筋骨,多少能做到心中有数。 故而,从修炼中退出来后,她便直接练起了马步桩,也就是俗称的扎马步。 此为练武练剑的第一步。 当然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而能否在未来执剑道路上,将肉身的意识开发到与心中所动之剑招完美契合,或者说,肉身与剑能否与做到与心念一动一般快。 除了自身天赋意外,这些修炼之初的基本功,有至一定的增益作用。 两百多年的记忆,对于扎马步,宁无心烂熟于心。 当初为了矫正她的固有思维,她那位“师尊”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将她固有思维打散,重新雕琢,可谓煞费苦心。 思忖至此,宁无心略微嗤笑一声,便将身心皆用在打熬筋骨的基本功上了。 由于对自身身体素质了然于心,宁无心便也尽量在不越界,不对身体造成无法负荷的负担下,做了恰当的安排。 比如最开始扎马步的时间定在半个时辰,时间一到,便停下舒缓筋骨。 过程中,傅峥年早早给她泡的茶,她亦毫不客气。 虽不是稀罕灵茶,却多少能补上一口气,之后便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待天色暗淡后才彻底消停,这已然是她眼下能够打熬的极限了。 她双腿已经略微颤抖的不适之态。 傍晚,天色尚未还有些明亮,傅峥年见她停,便将饭食送了过来。 老人也不说话,就喝着茶,看着天井外的暮色,待宁无心狼吞虎咽,三两下便解决了吃食,他这才带着食盒离开。 其后宁无心便打算沐浴一番。 当然傅峥年可没有体贴入微到给她备好热水的程度,而以她眼下的炼气一层的修为,其实一道净尘术还是能施展开来的,完全没有必要洗澡。 但她另有心思,也就做起了烧水的功夫。 厨房中的水自是她修炼前就打好的,当水烧热,装入浴桶,宁无心随即撒入了一小撮茶叶。 茶叶是她向傅峥年讨要的,一小袋,不算多,却足够她这一个月使用。 这茶叶中蕴藏的灵气也许并不算多,然配合着热水,多少有那么一些舒缓经络疲劳的作用。 宁无心并非没想过用普通的药材,但宁赤颜死后,小镇药铺还暂时没有人接手,原先的药材也大多放在青石巷,而今根本不适合去取。 且这茶叶之效,其实更甚,也就不必舍近求远。 在洗浴的过程中,宁无心也没有闲着,直接在浴桶里打坐修炼起来。 这么一大下午的时间,她精神多少回复了一些。 即便扎马步有所损耗,却不算多,多累在筋骨之上。 一番修正后,宁无心并没有如苦修士般当即再一次打坐修行。 修行到底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 恰恰相反,这是一场掺水细磨,滴水穿石之功,着急往往没有益处。 而对于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睡眠无疑是回复精神力最快的办法,且她还想趁着这个时机,让个子再往上窜一窜。 大长腿挑长剑,耍起来,更帅不是? 拂晓时分,宁无心醒来,许是昨夜那场“茶浴”之故,又许是《肉身成灵》的功劳。 一夜醒来,一扫精神浮躁与肉身的疲惫,周身只遗留下一丝酸痛,整个人精气神却达到了巅峰。 滋养肉身,卓有成效。 宁无心趁着天色尚早,先去宝通巷的水井处打了几次水,又料理完了俗事之后,便呆在院子里开始打坐修炼。 院子的枯井与那几棵苦竹另有秘密,调动着书肆九成的灵气。 凝而不收,聚而不散。 当然,在小镇阵法镇压下,地下的一条灵脉早就用作调度阵法所用,是以灵气没有浓郁到凝成液态的程度,然在两者中修行,显然要比旁的地方,效果要更强一些。 傅峥年没明说,宁无心也不提。 皆心中有数。 只此时,宁无心此时经脉尚且还孱弱之故,每一大周天的运转都需要消耗一个时辰的时间,五次运转下来,已是下午未时末。 略吃饭食,喝了几盏茶,小憩片刻,复又扎起马步。 修行本来就是一件反反复复的枯燥事,需持之以恒。 好在宁无心并不真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否则,早就坚持不下。 宁无心也并不知,就在她全然进入修炼的过程中,牟家少年不止一次偷偷跑回书肆,偷偷张望。 一开始是被傅峥年打跑的,后来的半个月,便是看着看着就沉默了。 此后,牟长生该来却还是来,只也不用傅峥年敲打,就坐在书肆里静静看了个把时辰,便兀自离开。 只有傅峥年,偶尔皱着眉抽着烟,竟吃不准,这究竟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难不成真要一语成谶,被少女说中,想要渡过她这一劫,真是殊为不易? 世间事,情之一字的变数,就是看尽人事的老人,亦无法说清。 起初老人习惯走一步看一步,但没两天就做了某种决定,在少年离开前,先一步走出了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