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点头,却冲着在场众人,略带一丝歉意,道: “你等若是修行中有疑惑,在我教导他们的这几十年中,均可到桃山找我,力所能及,必不吝啬。” 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众人心中大震。 在神宗众人震惊又分外好奇的情绪中,女子灰纱长袖一挥,带着七人来到了一座弥漫白雾的小山前。 直到这时候,女子才静静看着众小,认真道: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的记名弟子,但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人对于自己未来的道路,有什么想法,能跟我说说?”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当人的师尊,还是七个小豆丁。 钟离骁眼神已经不能用狂热形容了,小少年率先开口,灼热地看着女子,道:“弟子想修雷火道法!” 其余弟子这一刻还在蒙神,钟离骁扒拉了一下靠他最近的卫清融,道:“师尊问你们话呢!” 卫清融顿声,“丹火之道!” 但是轮到其他几个,皆是问三不知。 不是所有人都是修士家族出身,其中有几个甚至父母都是凡人。 他们甚至连自己能做什么都还不知道。 钟离骁最后将目光放到了她最敌视的“百里无端”身上。 “你呢?” 一脸师尊发言人,未来桃山大师兄的模样。 却在下一刻,一股饥饿的咕噜声从他肚子中发出——“咕噜!” 寂静的桃山入口,一片死寂,少年脸色顿时通红。 “百里无端”,觑了他一眼,这才镇定道:“剑道!” 也是直到这一刻,女子才恍然大悟,“我似乎忘了,你们还未辟谷?” 不过她看了看众小,又看了眼眼前的白雾,满不在乎道: “饿一两顿,死不掉的。” “闯过这道白雾,便算正式拜入我钟离长生门下,不设期限。” 言罢她便一步走入白雾。 钟离骁盯着“呆傻愣住”的几人,傲慢道: “你们知道,我们师尊究竟是何等人物吗?” 卫清融被他牵着鼻子走,好奇道:“师尊是有什么来历吗?” 钟离骁扬起了下巴,就在他收获众人目光,即将大展所知。 一道清白的身影已经越过了众人,朝着白雾走去。 “……” 钟离骁终于忍不住怒了, “百里无端,你不要以为你根骨比我还重,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是我们七人中年纪最大的,我将是你们的师兄,你要学会尊重人!” 他怒视那个瘦小的背影。 却见她忽然转身,一张干净又纯净的小脸看着几人, “你们不饿吗?” “咕噜!” 又是一股饥饿声传来,钟离骁脸色涨红。 其余五人也不再听他言语,一个人动了,旋即几个小豆丁相继进入白雾。 只余下一个钟离骁原地生闷气。 无心转身,神情依旧,但内心波涛翻涌时至此刻才勉强压下。 从“灰衣女子“出现,大邺神宗众修士表现,无心便隐约猜测其身份修为。 大邺神宗,几尊洞天真君之一。 但在她自我介绍的一刹那,无心还真是有几分吃惊了。 “钟离长生” 道宗有所记载,却已经是五千年前。 最后一代大邺神朝圣主的直系血脉。 五千年前,她便已臻至洞天境,曾在天荒战场大杀四方,以一敌五,不仅全身而退,还斩杀三头异族,重创两头异族,一战后取得了免战令。 除非是她自己参与,否则不必再被天荒城征召,进入九境战场。 五千年前便彻底隐世,不少人都在猜测她是否化道,却再无外人见过她的身影。 道宗宗门前辈曾经追查过一段时日,因为关乎上古神朝。 “钟离长生”是否陨落,又是否早就不在此界?前往其他大世界? 她失踪了五千载,却又不曾引动入道大劫、飞升大劫,着实令人好奇。 大邺神宗·钟离一族又极其低调,除了中洲大邺山脉,其余六域几乎见不到这些神朝后裔的身影。 故而,始终无法确定。 当然,道宗也并不只对于大邺神宗,对各宗实力一直都颇为关注。 无心原以为,自己需要数载时间才能凭借天赋成为真传弟子,慢慢走入核心,却没想到……直接拜在此人门下! “虽然一步到位,却也需要承担最大的风险!” 无心是凝重的,复杂的。一心多用,不断在权衡利弊,不断在推算下一步,甚至是之后的多步,该如何走。 只是她想的有点远,想的有点多。 钟离长生的出现意味着……前世大邺神宗六子的陨落,不是偶然? 应是参与了某一种任务,却最终无法度过而陨落? 这个任务是否与大邺神朝祖庙有关? 却最终被她压下。 究竟如何,还需要逐一印证。 至于拜入一尊五千载前便达到洞天境界,如今实力不明的大能门下。 无心心中有担心,却也见招拆招,所幸千幻鬼面与红痣的存在,起码能保证她的身份安全。 一瞬间的思索后,无心目光凝视白雾。 宗门生活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真正体会过了…… 记得她曾对尸雀说过一句话, “想出世,必先入世。” 她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血迹斑驳,污秽尘埃,重生一世,为她扒开了这一层过往,但想要清洗,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失去了共情的能力,失去了感悟红尘大道,观道众生的能力,想要重建,需要一个过程。 这一次行动既是针对【盗王尊者墓】,同时也是一次重新认知众生的机会。 “压制宁无心的情感与过往,以百里无端的身份,重新入世体验……” “这又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考核?”她心中有些期待了。 看着其余五人走入其中,无心也一步走入,被白雾淹没。 …… 浓郁灵气逐渐稀薄,修为与记忆渐渐被封锁,属于宁无心的人生,渐渐被扭曲,一个名唤百里无端的女婴诞生。 这是一片贫瘠的世界,没有百花齐放,入道飞升的繁盛修仙盛世。 往往能晋升先天,活到三四百岁的修士,便会被奉为陆地神仙,能享一个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与权力。 百里氏族一千年前,便曾出过一位陆地神仙,被脚下这片国度的王朝奉为国师,风光两百载。 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陆地神仙终究不是仙,虽为百里氏族争取到了几百载的繁盛,却终究抵不过岁月与权力的倾轧。 为了保住血脉,百里氏族从权力的中心,回到了脚下这片还算富足,却也仍然摆脱不掉发展与倾轧的祖地。 陈城,一座淹没在一片又一片大山之中的小城。 几百年来,百里氏族在这里休养生息,却非但没有如千年前,再出一尊陆地神仙,甚至连修仙者都没有再诞生,彻底成了凡人小家族,靠着祖先的荣光残喘度日。 月落乌啼,骄阳冉冉升起,值守城门士兵迎来了一番新的轮换,紧闭一夜的沉重大门开启,乌压压的商贩和赶集的人涌入这座小城。 陈城有几个大族,百里氏族便是其一,只可惜日渐落败,曾经气派的百里府,日渐凋敝。 这一日清晨,一如往常,一道少年身影,嗖地翻过百里府偏僻墙头,只是相较于前几日,少年这一次不再狼狈,而是稳步落地。 偏僻角落处,早早等待的另外两个少年,畏畏缩缩的跑了出来。 但相较于其中一个虎头虎脑,另一个虽说打扮像,却仍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气,这让百里无端十分不满。 “秋香,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涂脂抹粉?你这样,很容易被认出女子的身份的,这还如何行侠仗义?”百里无端叉着腰,严厉斥责玩伴。 她目光又看向了一旁另一个少年,眯起了眼,“豹子,你今天怎么没带标志我们陈城三剑客的竹牌?” 百里无端并没有看到,平日里的两个发小,这一日各有异色。 自顾自教训二人,道:“我百里家的祖先,你们都知道吧?陆地神仙!就你们两人的态度,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陈城?闯荡江湖,何时才能成为陆地神仙?!” 秋香支支吾吾没说出来的话。 豹子小声嘀咕,“那都是一千年年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说要带我们修仙,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看到秘籍……” “咳咳咳咳……”百里无端有些心虚,面上却端着,一副高人姿态: “莫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我及笄,我父亲就答应让我去一观秘籍,到时候定带你们一同修行,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人物!” 她从角落的陈缸底下掏出了佩剑,转头又是一派“侠士风范”,道:“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呢?” 看二人支支吾吾,恨铁不成钢道:“就知道你们没有准备!” 她捏着精致的小下巴,突然一笑: “我想好了!” “今天我们先去打一顿李二家的大白鹅,上次竟然叼了一口本女侠的脑袋,本女侠今日就要去扒光它的毛!” “然后去赵四家揍一顿他家的恶犬,上次竟然追着我们跑了五里地,让我们闹了一个大笑话,这一次定要叫他好看!” “最后再去城南的荒庙,去找那里的小乞丐头子,上次约好了一战,若是我们这一次赢了,以后我们就是他们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 当百里无端英气勃发朝着巷子外走出,秋香与豹子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以及思虑再三的决然。 这一日,人人喊打的陈城三剑客再一次出山,斗倒了李二家的大白鹅,耗掉了它屁股上的三撮毛,把赵四家的恶犬吓得屁滚尿流。 只可惜,荒庙一战,剑客百里无端还是棋差一招,惜败于小乞丐头子。 二人约定好了,七日后再战,百里无端便扔下了一两银子,带着狼狈不堪的秋香、豹子趁着黄昏,悄咪咪回到了百里府外。 “这一次回去,我要苦练剑术,你们二人也是,知道吗?七日后,我们再碰面,定要拿下荒庙丐帮,这是我们三剑客踏出陈城的第一步!” 百里无端吃力搬开了陈缸,将佩剑藏起,刚刚起身,就听到秋香、豹子二人叹着气,一脸惭愧,一脸无奈,一脸决然。 百里无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二人不对劲,她皱眉问秋香: “你们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家里缺钱了,要多少,上个月给你们送的花完了” 秋香支支吾吾,“我们七天后,可能来不了了……” “什么?”百里无端一怔。 豹子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们七天以后,来不了了,以后……也没办法陪你玩行侠仗义的闹剧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慌了。 豹子眼睛通红,道:“秋香,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我也被家里人安排,去陈城镖局当学徒……”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拿到秘籍,就离开陈城闯荡江湖吗,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她咬牙切齿,控诉二人。 隐忍已久的秋香再也忍不住了,“我们不是你,你姓百里,你是百里家的大小姐,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只是贩夫走卒的儿女,你可以任性,我们没办法,只得认命!” 秋香掩面大哭着跑出了巷子,百里无端踉跄靠在墙壁,豹子想搀扶她,却被她拒绝了,她看着豹子,满目通红,问,“你也这样觉得吗?” 豹子没说话,红着眼一步三回头,“我今晚就要去陈城镖局……” 百里无端红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那道熟悉的身影,终究是隐没在泪水,淹没在夜幕下。 她恸哭失声,脑海中都是陈城三剑客从小到大的痕迹,直至泪水流尽,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才收拾好了情绪,重新爬上了院墙。 “没有你们,我一个人也能拿下荒庙丐帮,也能读闯江湖!”她赌气自语。 可是当她从院墙上扑通落地。 “唰!” 幽暗静谧的偏僻后院突然灯火通明,她的几个丫鬟、仆役全都被捆着跪在院子里。 几十个家丁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道高大却又充满了压迫感的背影,伫立在院子中心。 “父亲!”她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