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小镇镇口石牌楼下,老妪适才察觉到了滂沱大雨中隐藏的诡谲。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老妪心头浮现这一段话时,烙印在骨子里的危机意识瞬息浮现。 “嗖嗖——” 两道弩箭破空而来。 一左一右,一道目标是她咽喉,另一道锁定她右眼。 弩箭速度快的离谱。 然在弩箭靠近老妪一丈范围时,一股灵光包裹枯槁的手掌,光影一荡,两道致命杀机顿时被卸下,如同蜻蜓点水,不费吹灰之力。 “叮叮——”两声。 青铜弩箭落地。 隐藏在雨幕下的两道身影,落入老妪眼中。 高大少年蹲在三丈三尺高的石牌楼上,手持粗糙弩箭,风雨中岿然不动。 一击未得手,少年又添一道新箭,一扳悬刀。 “嗖——” 弩箭顿时破开雨幕。 直指老妪咽喉。 早前两道弩箭激射而来,老妪就意识到,这场突袭不会这么简单,也就有了准备。 只没想到,在少年添上新箭,扳动悬刀的一瞬,身经百战的宁家老名宿,竟然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杀机! 这是千百场战役下来,深深烙印在老妪骨子里对危机最为惊人且敏锐的神觉! 下一瞬间,尚从容有余的老妪浑浊的眼睛猛然深沉。 “嗖嗖——” 箭声传来,比之刚才所射弩箭更快、声音更是极其细微,待到老妪身前一丈三尺,她才意识到,那弩箭之后,还另有两道! “细若游丝!” 这已不能被称之为弩箭,该称之为弩针才是。 这弩针若只一道,就算速度再快,老妪也只略微侧目。 然接连两发,与少年弩箭呈夹击之势,极为刁钻阴毒。 弩针所夹带的危机感,顿时就远胜过少年激射而来的弩箭! 不仅如此,那刁钻的路数,几乎将她所算计的后手封死,令她避无可避。 饶是见惯世面的老妪,都不免动容。 就好像,她眼下面对的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是一个刀头舐血的,谋算极深的老怪物! 这个念头的出现,令老妪为之皱眉。 傅家那小辈的话还犹然在耳。 老妪却没了功夫去琢磨傅家小辈话中真假。 活了三千多载,老妪眼光何等毒辣。 方才一眼,便意识到,这三道弩箭却非此前寻常的青铜,而是小镇这千万年的光阴里遗落下来的残次品。 运用得当,完全足以给她造成致命伤害! 老妪自知大限将至是一回事,万念俱灰又是另一回事,却到底不愿毙命此刻。 就是死,也必须是要在处理完陆青山尸体,将宁幽顺利送出小镇谋划好一切之后! 宁家这位老名宿饱经太多风霜,这千余载的休养生息,水磨工夫,一颗道心早就打磨的近乎无暇。 可惜,牟家老名宿那神来的一笔,使其道心蒙尘,一步之差,便丧失先机。 老妪古井无波的心湖忽然涌动一股波澜,神色忽明忽暗,不记得多久没被这般步步紧逼。 怒意横生。 “好,好好——” 决定出手前,老妪余光有一瞬掠过干枯的手掌,其中拇指上,有一道细微痕迹,若宁无心见到,必能够一语道破个中玄机。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弩箭、弩针皆杀到身前。 滂沱雨幕下,老妪纵是怒,依旧无比从容,每一个举动都自然而然流露一股浑然天成的宗师之态。 可就在老妪自以为能情况已不会比眼下更差之时,沉如深潭的姿态赫然破碎! “嗡!” 一股诡异力量陡然笼罩。 老妪浑然天成势态被打破,反击行动,骤然迟缓! 原本以老妪力量与速度,至少能够避开其中两道,然此变故,将极其细微的差距骤然扩大,竟真将其逼至绝境——莫说两道,就是一道也难! 这股力量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瞬之间,却令局面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嗖嗖几声。 箭声落下。 老妪对于疼痛早已麻木。 然看着悬在半空,距离咽喉只隔了不到一尺的手臂,沟壑纵横的一张面庞,终于冷了下来。 手臂上,一只弩箭贯穿,箭尖更划破她褶皱的咽喉,抵在其中,喉间血脉涌动。 “唰!”眉心一道由下而上的血痕,雨水一冲,血色便沿着沟壑流淌下来。 整个场面险之又险! 所幸千钧一发之际,老妪终究凭借少有人能与之比肩的战斗阅历及身法,躲过致命一道。 饶是老妪身经百战,亦不禁为刚才极为冒险的举动而后怕—— 不敢想象,但凡有一丝差池,她这把老骨头就要交代在这里! 刚才令她行动为之一缓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老而浑浊的目光,忽然浮现莫名之色——许是愠怒,许是兴趣。 或许,还萌生有一缕连老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战意。 高大古树下的人影逐渐清晰,雌雄莫辩的熟悉面孔与她遥遥对视。 不是“宁幽”还能是谁? “阿幽,这就是你给祖母的惊喜?”是觉醒某种天赋?故而恢复了记忆? 老妪声音不大,听着就似是被大雨淹没了,却很凑巧,传到雨幕对面。 嗓音低哑,有一丝怒极反笑的意思。 老妪到底没有拔下贯穿手臂的弩箭,看似是为了记住这场惨烈的教训。 事实上,是利用这股刺痛,反制弩箭中的药力。 纵是雨幕,亦掩盖不住,弩箭上的药味——一种极其特殊的麻药,不至于棘手,只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她行动。 老妪忽然就忍不住赞叹宁幽的小心思,与这些小伎俩。 伎俩虽小,然有时候,正是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往往能成为胜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