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镇千载的主人,老人岂会听不出其中的调侃与玩笑之意? 少女听似玩笑,实则旁敲侧击。 小镇之神秘,书肆又作为小镇阵眼之一,必然有着寻常人难以知晓的秘辛。 傅峥年闻言一笑,却并不回应,只笑意渐凝重,将话题引到另一件事上。 他以极短篇幅讲述了,一个镇压了几代天骄的巾帼绝代女修一生的故事。 堪称惊才绝艳,却又可悲。 傅峥年扼腕道:“老夫这一生几百载,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各路天骄,真正佩服没几人,这位女修便是其一!”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老人只在心中一叹,到底没说。 宁无心暗暗笑骂了句老狐狸。 她是头一回听到宁老婆子千年前的光辉事迹,诧异动容——皆有。 很微妙的一笔。 但结果也就那般。 修行之路上死的人委实太多,形形色色。 或死于某段大道,或折在某条独木桥。 宁老婆子不过其中一人,死了,就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几百几千年后,有谁还记得这么个人? 险些被老狐狸算计了一把,宁无心其实无碍——利益到了,有什么不行呢? 她之所以将穗子留下,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宁无心独眼一瞥傅峥年。 一连三问。 “昨夜除了傅牟两家外,是不是还另有人插手?” “插手之人与她算计她的背后之人又是什么关系?” “又为了什么而做了这样一个局?” 眼睁睁看着宁老婆子毙命,却又要留下她一介神魂? 这话她没说。 傅峥年眼中有笑意有无奈,险些要忍不住转头一脸赞赏的夸赞这小后辈了。 跟明白人说话,从来都舒服些,傅峥年也不藏着掖着。 第一个回答:有。 第二个回答:大道之敌。 第三个回答:老夫之师,为宁赤颜孙儿。 傅峥年言简意赅。 宁无心问了什么,他便答了什么,然多一丝信息,甚至于一个字都没有。 抠门儿,吝啬。 宁无心给这老头又添了几笔印象。 “大道之敌吗?”宁无心闭上眼,掩盖住其中好奇与诧异的涟漪。 宁无心睁眼,抬首,天井其外,朝阳之辉被浓雾遮蔽。 “老前辈你自己琢磨琢磨吧?放了她,于我而言,无异树敌!往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姑且不谈,就说我昨夜冒着生命危险适才拿下,还瞎了一只眼。” 话尾忽然翘起笑音,“你说这该怎么算?” 她指了指自己瞎掉的左眼。 傅峥年“勤俭持家”几百载,是颇有些积蓄,但也经不起一通乱造不是? 一条命,一只眼,算来算去,他得破费多少的钱财? 可既是师尊之令,他又不得不为之,这可如何是好? 他极为无奈。 宁无心勾唇笑道:“我去弄瞎你傅家背负薪火的乖孙女,打掉她半条命,然后潇洒离去,换做傅老前辈,您乐意?” 老人眸子蓦然一冷,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宁无心散发的杀意,他心中自然也有。说实话,换做谁,谁能乐意呢? 老人深深吸一旱烟,默认此事。 至于其师尊吩咐下来的事,他虽然不知内情,但既已办妥,也就无需理会了。 老人没有再继续扯这些事不关己之事,转而切回到宁无心最初的疑问。 道:“修行路上的引路人,我这糟老头子倒是不敢担,只确确实实希望想要你承我傅家三分香火情面,替我照拂我那可怜的小孙女一番……” 听着老人转眼扯开话题,宁无心亦不追根究底。 重谈几日前的交易,宁无心独眸浮动好奇——书肆中隐藏着的秘辛到底有多少分量,竟然能令傅峥年拿来作为照拂傅梨的报酬? 宁无心亦察觉到老人不做掩饰的冷意。 显然,傅梨作为身负傅家薪火的传承者,乃是傅峥年之逆鳞—— 触之则怒,动之则杀! 她适时避其锋芒,不算丑事。 就驴下坡,游刃有余,道:“有劳傅老前辈带路!” 老庙中盘坐在地,衣衫褴褛的少女突然站起身来,朝着老庙外走去。 少女跨出门槛之前,老人先一步起身,扬长而去。 庙外青雾弥漫,寂然无声。 老人与少女没入浓雾。 天外,晨曦渗入,浓雾离散,老人与少女皆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