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过去,家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空气中还弥漫着发苦的药味。 阿思招待我们坐下,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见笑了,家里头就这样简陋。你们稍等,我去煮水。”说完便去忙活。 郁东识说:“这,这也太苦了吧。都买得起媳妇了,怎么还能穷成这样?” 黄矮子说:“许是把家底都用来买媳妇了吧。唉,真没想到张家会是这样的家境,当初要知道,我也不能同意的。” 随后,阿思搀扶着一个病怏怏的年轻男人出来,介绍说:“这是我丈夫。他爹,他们是我老家的亲戚,特意来看我的。” “他这是怎么了?”郁东识见她丈夫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人看着有气无力的。 阿思无奈笑着说:“老毛病了,没什么事的。你们快坐,我给你们做饭去。” 我见阿思从进门来就没停过,忙来忙去的,我不想再麻烦她,便说:“呃,不用忙的,知道你住这就行了。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黄矮子说:“是呀,大妞你不用忙,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离开张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都在想着阿思的境遇。她家中有年幼的孩子,还有体弱多病的丈夫,家里全部的重担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根本走不开。 黄矮子幽幽说:“唉,她们姐妹俩注定是个苦命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一个摊上这么个家,日子有得苦了。” 郁东识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但凡你这个做表叔的有点良心,她们也不至于惨成这样。” “唉,这个真不怨我啊。不是我不救,而是我真的没钱,这个我可以发誓,绝无半句谎言。偏偏当时笑欢病重,如果拿不出钱来治病的话,估计会没命的。唉,说来老天捉弄人,笑欢现在也还是没了。” 到了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再次赶去阿思家。也不知是黄矮子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良心发现了,居然买了一堆东西提着去。 去到阿思家,见阿思眼眶发红,人也憔悴,想来昨晚是偷偷哭了一宿的。 她把这些年的事絮絮说来,说她当年随婆家人离开后,婆家便给她改了名,让她以后都别再回来,必须要安心待在婆家。那时她年纪小,加上性格温顺,婆家人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尽管她也很想笑欢,但碍于婆家人,也只能强忍着思念。 后来好不容易等她长大,熬走了婆婆,可偏有了孩子,丈夫的病也一天比一天重,父子俩离不开她,她也抽不开身。她只盼着,等日子好过些,她再回去看笑欢。 她哭着说:“我之所以不回去,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有苦衷在。我这样,哪还有脸面见笑欢,我也不想再拖累她。我以为笑欢会等我的,可万万没想到……是我对不起笑欢啊。” 我安慰着说:“这不怪你,你当初是为了救她,才嫁到这里来的,你没有对不起她。”作为一个姐姐,她为妹妹所付出的已经足够多。 她已经和她丈夫商量过,她丈夫同意她出去。她把家里的大小事给安置好后,又托了邻居给丈夫送饭,便打算和我们离开。 郁东识见她怀里还抱着小娃娃,说:“要把他也带去吗,路程太长,我怕他吃不消。” “不碍事的,笑欢还没见过念儿呢,我得让念儿见见他小姨。” 事不宜迟,我们当天下午就启程。就在我们正要上车的时候,有个六十出头的婆婆提着篮子匆匆赶来,问我们:“你们是要出去吗,能捎我一程吗?” 黄矮子问:“老婶子,你要去哪?” “知道京庄吗,我要去看我妹妹。” “怎么不知道,我们就住在附近的,快上来吧。” 阿思见到这婆婆,惊着说:“巧姥姥,这么巧,你也要出去?” 巧姥姥拉着阿思的手,说:“可不是,你也要出去走亲戚?这下好了,有伴了。” 阿思给我们介绍说,这巧姥姥是当地有名的接生婆,朴坝大多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很有本事的。前两年她生念儿的时候险些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还是这巧姥姥本事大,把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这巧姥姥很健谈,人看着也很慈祥,热络地我们聊着。 返程的路上,因着人多热闹,时间消遣的也快些,转眼间就是过半的路程。这一路上,巧姥姥都在说她过往接生时遇到的奇事怪事,说她接生过阴阳婴,刚一生出来就被溺水了,不能养。 我好奇地问:“什么是阴阳婴?” “就是不男不女的,既不是男的,又不是女的,但身子没什么毛病。可家里人怕,觉得这孩子邪门,不能要,就把孩子浸在水缸里淹死了。” 我听得心里发毛,心想世上怎么还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巧姥姥说:“你们年轻,还没见识过世间的险恶呢。单是生孩子这一遭,就够让我见识的。你们别看女人生孩子容易,又是喜事。你们不知道,生孩子这事,见血光,最是容易出邪门古怪事的。” 她举例说,她曾经接生过一对龙凤胎,但一出娘胎,女胎就断气了,就男胎还活着。偏这男胎养着养着,越发像个女孩子,娇气得很。后来有人说,多半是死去的女胎嫉妒男胎还活着,就附身在男胎身上。 还有,她给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孕妇接生,这孕妇浑身上下瘦得很,肉全在肚子上了。孕妇的家人说,孕妇没怀身子前,还有百来斤,自从怀孕后,就开始瘦了,瘦到最后就剩个肚子,瘆人得很。 她给接生的时候,接到一半,孕妇就因为大失血断气了。她本以为大人没了,里头的胎儿多半也保不住。可谁知,那胎儿竟然自己出来了,浑身红通通的,和脸色煞白的母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说,这孩子是靠吸取母亲血气而存活,母亲是被活活吸干的,这孩子是个吸血精,也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