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叔家在清川,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明知故问地说。 “还有一个老爷子。” “项叔多久没回去过了?” 他一顿,眼中浮现一抹愧疚,苦笑着说:“好多年了吧。” “为什么不回去呢?是有苦衷吗?” “我也说不清,我习惯了在外漂泊。” “如果项叔有儿女的话,儿女不回家,项叔会做何感受?”我说,“项爷爷他很希望您能回去的。” 他不解地看向我,“嗯?” “我有一个先祖,他转世在清川。上次我通过梦境去清川找到他时,路过你家,看到了项爷爷。” 他一惊,“你看到我爹了?” “嗯,项爷爷眉毛须发都发白了,但精神很好,他还为我指路了。”说到此事,我止不住鼻子发酸。怪不得当初我一看到项爷爷便觉得好生亲切,想来是血脉使然吧。 我母亲逝去,我虽有至亲的父亲和祖父,却不能相认,想想就心酸,我也是亲缘浅薄的命格吧。不过只要他们能安好无事,不相认也无妨。 他怔住不动,眼里有了点点泪光。随即,他深吸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我说过,不找到人,绝不回去的。” “她已经死了啊。” “死了也要找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已经有了一桩遗憾,难得还想有第二桩遗憾吗?我也知道,这事,是项爷爷一手造成的,可你离开了将近二十年,他也受到了二十年的惩罚。” 他怔住,“你想劝我回去?” “嗯。” “那你呢?” “我是孤黎族的大巫祝,我只能留在这里。接下来的事,也只能靠我去完成,旁人是帮不到我的。” 他却摇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忽然端详着我,“倘若你再年长些,我想,我也许就找到了。我虽然不记得她的容貌,但一见你,便觉得恍惚看到她了。” 我攥紧衣角,强行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又继续道:“我留在南境,不仅仅是放心不下你,更因为,我想找回我那段缺失的记忆,这段记忆发生南境中。” 我深感无奈,苦苦说着:“就算是我求你了,项叔,离开这里,回去清川吧。” 他看向我,欲言又止的。 我没忍住,转过身去,眼角落下泪水,径自出去了。 …… 在千长老进入芜苑的第七天后,就在当天的深夜时分,乌云遮月,群鸦出洞之际,芜苑传来一声如同恶魔般的嘶吼声,响彻黑夜,惊醒了所有族人。 我吓得穿衣服手都在发抖,寻思着该不会是伏尧找来了吧。 等我们一群人赶到芜苑时,便看到芜苑的上方,飘着一缕直达云空的滚滚阴气。 我心下咯噔,想着要么是伏尧找来了,要么真是郁东识成魔了。 茶白说:“我们现在要进去吗?可千长老还没发话,炎化宝也不在。” 我说:“七天已经到了,又发生这样的怪异,我们还是进去看看。” 我们一群人齐齐涌了进去,偏不晓得千长老和郁东识在哪,芜苑又这样大,只得一通乱寻。还是我有感应,领着他们朝着某一个放向去。 走了许久,直至深入林中,看到有鬼火漂荡着,我们才停下脚步。 当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我们全都惊住不动,茶白和小典他们还吓得连连失声尖叫。 茶白惊呼:“千,千长老……” 只见前面不远处,郁东识横躺在高高的木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的。 而千长老则站在郁东识后面,赤裸着上身,他的身体和郁东识一样,染满了黑色纹路。他头发披散,眼睛发黑无眼白,唇色发紫。 他仰着头,张大嘴巴,发出嘶吼声。从他嘴里,发出有延绵不断的极阴极煞气。 他这般,活脱脱已成了一个暗黑魔鬼。 最令我们震惊的,还是他腹部上的一把形状奇特的长剑,长剑贯穿他的腹部,而剑柄上,则有他双手紧紧握着。 离奇的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是黑色的血液。他面目狰狞,像是丝毫不觉得痛。很明显,他这般,是自己了断自己。 宿吴子上前一步,瞧了瞧郁东识,又再看看千长老,喃喃说着:“原来如此……”随即他高声喊着,“我们后退,不要靠近千长老!” 茶白急急地说:“为什么啊,快救救千长老啊!” “他已经成魔了!” “什么?”我们惊愕不已,骇然地看向千长老。 我见郁东识脸上并无黑色纹路,顿时想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千长老的办法啊。我泪水瞬间溢满眼眶,没了力气,他这是拿命救郁东识的啊。 茶白问:“成魔?千长老怎么会成魔的呢?他……” 话还没说话,千长老就发出一声更加巨大的嘶吼声,震得草木晃动。他发出的阴气煞气,在天上形成一层层的乌云。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黑色纹路仍在继续蔓延,直至彻底包裹住他。到最后,他几乎全身都是黑色纹路。 他这般模样,让我们看得心里发毛。 宿吴子和项追宴仍让我们后退,估计退了十来米。 小典问我:“以初阿姐,千长老还能好吗?” 我无言以对,千长老已经自己了断了,根本没有我们挽回的余地。 顷刻后,突然“嘣!”的一声,千长老手里的长剑断了,他全身上下同时发出阴重之气,把他遮盖住,而后,他轰然倒下。 “唉,这是何苦呢?”宿吴子叹息道。 等宿吴子和项追宴联手散去那些阴气后,我们才敢上前去。 我见郁东识所露出的肌肤都已无黑色纹路,脸色发白,和常人无异,想来已经是救治成功了。 宿吴子把脉后,也说:“阿东已经恢复同常人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可一看到地上躺着的千长老,我就又无比揪心,他哪里是自私呢,自私的是我们才是。 茶白声音颤抖地说:“千长老他,他究竟怎么了……” 项追宴给千长老检查一番,又再看看那长剑,“唉,他是成魔了,可成魔的同时,他又了结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