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我猛然看向随水流飘远的檀儿,脑海中想到了天一水这个阵法,魂魄得依存在水里……莫非生彭是要保存檀儿魂魄不灭? 我身体又一震,再看眼前,生彭不见了,檀儿也不见了,水面空空。但我仍注视着水面,倘若生彭当真能保住檀儿魂魄,使得檀儿魂魄继续生存着,那岂不是…… “檀儿,檀树……”我喃喃自语地说着。偏我没有见过檀树,更不知檀树是何模样。 听着水流声,我突然一激灵,回想起那日在这里看到梦迷的情形,她出自一棵金色枯树中,那枯树,会是什么树? “檀儿,檀树,天一水,不知来历的梦迷……”我油然生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来,梦迷不会就是五百年前死去的檀儿吧? 但不对啊,在芒荒时,生彭用那八具童女的魂魄困住了长生人,檀儿也是其中之一,又怎么还能保存魂魄不灭的? 可我现在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寻来木筏,赶忙往水中划去。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我便觉得愈发是真的。梦迷来历不明,却一直存在于泯水中,可南境里,除了孤黎族,还能有谁呢? 当然,她也可以是由草木山石修炼而成的灵怪,可她偏偏知道长生人的存在,还知道五百年前的恩怨。 还有,她曾给过我母亲和我提示,她看似是中立的,实则是想帮助孤黎族。 想到这,我有按耐不住的激动,划着木浆的手,止不住发抖。一定是她,她一定就是檀儿! 划到水中心后,我大喊着:“梦迷,你就是檀儿,那个死在长生人手里的檀儿,对吗?”我越喊越激动,头发发麻,有种道不清的别样感受。 “你的父亲,是孤黎族五百年的大巫祝,生彭。你就是生彭的女儿,檀儿,对吗?”我竭力喊着。 末了,水面突然不断冒出泡泡,发出金光。 是她要出来了。 待那棵枯树完全升出水面时,金光照耀着各处,水面波光粼粼。 “檀儿,你就是檀儿。”我脑袋一片发白,只晓得要重复着这几句话。 金光化成碎片降落,降落的同时,出现了一片叶子。叶子幻化出夺目的光芒,我不得不闭上眼。 “你还是知道了。”是梦迷的声音! 我忙睁开眼一看,见她神圣地化作了一位老妇人,立在枯树之下。我声音颤抖地说:“你,你就是檀儿,对么?” 她凄然地笑了笑,一挥手,瞬间化作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就是五百年前死去的檀儿! “五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她说。 “你……”我无比惊骇,一时间难以接受此事。檀儿竟然还存于世上。 “一切谜题,你都已解开,隐瞒了五百年的秘密,到底还是真相大白了。我的事,自然也没必要再瞒你。我的确就是檀儿。” “这,这怎么会?”我无力地说着。 “或许你认为孤黎族当初囚住长生人,过于残忍,可我阿父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她说,当年孤黎族从外面迁入南境之时,遇到了同样要迁入南境的长生人。 刚开始,二族相处融洽,客客气气的,从未想要加害对方的。 可得知长生人的来历,也知道长生人的血能使人长生后,孤黎族中有些人,便动了旁的心思。特别是生彭,他最渴望着能长生。 生彭作为大巫祝,善术法,本领通天,可再厉害,也只能活百年,因此他渴望着能长生。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想延长自己女儿的寿命。 “我生来体弱,长老断言,我活不过十岁。阿父为了我,用尽所有法子,但仍是不管用,直到遇见长生人。阿父他自是知道生死有命,但他为了我,不肯信这个所谓的命。” 生彭为了她,打算杀了长生人取血,以求长生。 可长生人并非善类,他们虽不会术法,可有一点,杀不死,这成了他们最大的武器。他们为了自保,杀了许多孤黎族人,到最后要挟了八名孤黎族童女,而她,正是其中之一。 生彭和所有童女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跪地苦苦哀求,希望长生人能放过自己的女儿。 然而长生人已是被逼红了眼,不顾他们的苦求,还是残忍地杀害了那八名年幼的童女。 正是此举,彻底激怒了孤黎族,二族也从此埋下无法化解的恩怨。 “我死在长生人的刀下,我至今还记得,我阿父当时抱着我绝望的神情。”她说着。 我怔怔地听她讲述着往事,她平淡地道来,仿佛这是旁人经历的事,和她无关。或许,五百年的光阴,足以让她放下一切,可以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待这些恩怨。 她又说:“我阿父是想延长我的寿命,才对长生人动了杀心。孤黎族和长生人的恩怨,可以是说因我而起的。” “那你为什么……”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隐藏在泯水下呢?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肯告诉我们。如果我没有查到这一切,那这场恩怨还要延续多久? “我本该是一个已死之人,可我阿父用了禁术天一水,保存我的魂魄不灭。我虽躯体亡,但魂魄却能同活人一样生长。我知道你想问我,既然目睹了一切,为何不说来?可是呐,我要如何说来呢?”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是有苦衷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生活在愧疚之中。我时常在想,倘若不是我,也不会有这场恩怨,我阿父更不必因为我犯下滔天大罪。世上最无奈之事,莫过于后悔二字。只是不论我如何愧疚自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 说着,她眼中难得有了泪光。 她叹息道:“后来我想通了,与其满怀愧疚,倒不如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已死之人,凡事不闻不问。奈何因我而起的恩怨,仍在上演,仍有像我当年一样的童女无辜而死。偏我不能插手太多,我怕有违天道,因而只能给你们提示。” 我默默听着,能理解她这样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