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雯权做分明就没有注意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玩味意,只正色道,“身边仍有家人牵挂着,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大抵是因着陈若雯在不经意间替沈母说了些什么,那人即刻就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沈棠宁知道,今日为了招待陈若雯,沈母几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饶是他们离京之前,做过些准备,但后头连续不断的麻烦事,早已经打乱了他们全部的计划。以至于,现如今这母女两个,跟这乡野之间的其他人家,再没有什么不同。 每个铜板都恨不能掰开做两个用,外间战乱不断,时不常就会有流民涌入。若想要救人,便难免牺牲自己的存粮,但若是始终什么都不做,却也委实过意不去。 这不,就连沈棠宁如今也三不五常地跟着附近的人一道去山上挖野菜。 毕竟,她们从前赖以生存的技能,现在根本就一点也用不上了。 若是连生死都成了需要时刻顾虑的事情,其余的一切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尤其战乱四起,任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混乱时节。 “你既是尚无其他去处,不妨就留下避一避吧。”沈棠宁突然开口,“此地虽说是偏僻了些,但胜在清幽,况且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若雯自是不好直白拒绝。 就连一旁的沈母,也是好一会儿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她早该知道的,沈棠宁那丫头既能将人径直找来,便无论如何都是已经做好了要将其留下的盘算。 主意已定,便是无论旁人说些什么,也不过徒劳。 “说的不错,你方才自己都说,外间实在太乱了些,为今之计,自是以安全为上。”沈母稍一思忖,却也是不自觉加入了试图说服陈若雯的队伍。 母女两个一唱一和,陈若雯根本就无从招架。 这一幕,无论再来几次,也都是一样的。 她就这么留了下来,又一次和沈棠宁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只是,此番她们到底都没了从前那点轻快的心思,尤其是沈棠宁。 好容易等来了师父,她索性就将前些日子练习卜算一术时遇到的麻烦,一股脑儿全部都摊开摆在跟前。 “我也说不准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些时候,就是什么都算不出来。” 说这话时,沈棠宁显然有些闷闷的。 她当然必须承认,作为提点过自己的前辈,陈若雯的卜算之术大抵是在自己之前的。可沈棠宁自己的领悟能力也还算不错。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温习着陈若雯留下来的东西。 非要论的话,她并不觉得自己落于人后。 但如今惨烈的现实就在跟前,却是容不得沈棠宁反驳。 她就是没有办法做到。 尤其是在某些关键的时候,明明就已经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试探一二,可到头来卦象却全是空的。 最要命的是,无论她往后怎么复盘,总也是没办法找出那个关键的因由。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沈棠宁没有办法勘破那一个瞬间横在她眼前的障碍,就永远没有办法更近一步。 如此一来,既是极大的打击了她的自信心,也委实让沈棠宁不由得愈发牵挂着外头的一切。 “这是正常现象。” 陈若雯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 明明她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但这话落在了沈棠宁的耳朵里,却隐隐带着些旁的滋味。 “你也会吗?”她几乎是下意识问了出来。 对上她直勾勾的坦荡眼前,陈若雯一时却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我又不是神,哪里能什么都知道?” 若是可以早知道,陈若雯岂不是一早就该告诉沈棠宁她不可胡乱卜算虞景烁的真实缘故? 可问题是,哪怕到了现在,她自己都没能想得通。 故而对上如此急切的沈棠宁时,她也只能仍旧笃定而坚决的拒绝眼看着她冒险。 “那我心里可就平衡多了。” 沈棠宁兀自笑开了,那一刻,她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陈若雯只是扫了一眼,却依旧还是在瞧着那丫头不无雀跃的时候,有一瞬恍惚。 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可陈若雯思忖了片刻,到底是没有径直问出声来。 她能感受得到,此刻沈棠宁的雀跃欢喜是发自内心的,尽管她二人从不曾提及分别后的各自的种种境遇,但想来,都绝非易事。 沈棠宁既不愿开口,陈若雯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逼问的。 往后的半个月,沈棠宁索性就闭门不出,她整日里只跟着陈若雯学,还时不常念叨着要让她将那暂时掩过天机的法子也一并交给她。 “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陈若雯并不曾即刻答应,而是冷不丁反问了一句。 可哪怕她问得稍显突兀,沈棠宁却也应对从容,“好不容易才能遇着你一回,要是不抓紧学些精妙的,万一你突然又溜走了,可怎么是好?” 听着沈棠宁煞有介事的一句,陈若雯不由愣住。 无可否认,她的确没准备在沈棠宁这儿多待。 能有幸遇见自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但倘若不是因为沈棠宁,此时的她就应该已经到了京都。 虽说未必是径直去寻虞景闲,可到了那儿,再想要打探些其他的消息,总归是更容易一些。 “行,我教你便是。” 陈若雯盯着沈棠宁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沈棠宁闻声,不由得面露欢喜。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听着眼前人郑重其事地叮嘱,“想问天机,必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法子你轻易不可用,尤其是那些,我早前便说过不可胡来的事。” “嗯,我记下了。” 当着陈若雯的面,沈棠宁总是应承地飞快。 一切只等她学会了再说,待到那时,若是陈若雯先行离开,自也就再无人知道沈棠宁究竟算了些什么。 然而,沈棠宁却是没想到,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她还没能学个完全,那人便遇上了要事,不得不先走。 沈棠宁自然放心不下,却也没有强留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