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人生竟会如此悲惨。 原本她还惊愕于某个眼看着就不像是能成事的男人的转变,彼时的她以为这人既然能对老娘和妻子吹胡子瞪眼,想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毕竟睁开眼的那一刻,沈棠宁先听见的,也赫然是这人的诸多不满。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总算是抱了一根粗壮的大腿时,没成想这个抱着孩子的家伙竟是个没长眼的,兜兜转转折腾了一路,可到头来竟是将他们父女二人一并带到了绝路上去。 前头已经没有路了,身后是两个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改初心的女人。 一老一少拦住了他唯一的退路。 “你昨儿不是还嫌是个丫头嘛,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就算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你们还年轻,总也会有机会的。” “这小妮子出生才几天啊,就搅的家里不得安生,留不得啊……” 沈棠宁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一时间只觉无语,毕竟当初豁出一切想要孩子的,也是他们。 可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却是又心有不甘。如此这般被欲望裹挟着的人,最是让沈棠宁不齿。 偏她此刻又无奈落入了他们的手里的,动弹不得。 就算是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来救,也不过徒劳。 大抵是被那两人言之凿凿的说辞吓住了,沈棠宁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名义上的爹为自己声张正义,胡乱挣扎了几下,但到底是没能拗地过。 她被再三转手,终究还是又回到了熟悉的怀抱。 这一次,她依旧讨不到奶喝,甚至还被迫一步步走向死局。 这回是真死定了,沈棠宁心说。 只也不知是不是她实在是一连经历了太多次,着实是有些淡然了。 可沈棠宁哪里知道,她如今这不哭不闹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活脱脱一个可怜相。 毕竟是被强行带来这人世间走了一圈的,偏又因着这样莫名的由头被送走,诚然,在许多人眼里,生而为女本也没有什么价值,但说到底这终究也是一条鲜活的性命。 以至于众人惊愕恍惚之间,总也有人会不由得叹息两声。 可也只是叹息而已。 那妇人抱着沈棠宁一路疾行,可到底是没有任何一个,径直冲出来拦在前头,替沈棠宁博出一段新生。 事实上,沈棠宁已经全然不指望了。 左右她这浑浑噩噩的几天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从被强行沉塘的那一刻起,沈棠宁就注定脱不开一个死字。 这样想着,她如今这两日倒像是赚来的。 因着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沈棠宁甚至还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冷不丁听着这一声响,倒是让人不由得心神一凛。 可那妇人却只是不自觉顿了一瞬,下一秒依旧是紧咬着牙关,硬起心肠非要将沈棠宁往死路上逼。 非是她歹毒,实在是依着家里如今的阵势,就算是强行将她留下,也未必是好事。 既然从出生开始就不受待见,倒不如立刻断了这场荒唐的生。 偏巧,这也是沈棠宁自己的想法。 反正现在的她根本就全无知觉,生生死死的,又有什么区别? 沈棠宁自是不以为意,可另一头虞景闲的日子可到底是太难熬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发烧的麻烦里脱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突然觉得无法呼吸,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自己的口鼻,又像是此前虞景闲闭气往河道里扎的时候那样。 不对,也有区别。 若是他自己的选择,意识到情势不对,便可以挣扎着求生,但这一次,虞景闲分明感到身后像是站着一个人,对方正卯足了劲儿,想要将他弄死。 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虞景闲又出现了新的意外,这让一家子人即刻就乱了心神。 比起其他人混乱无措的模样,虞景闲的奶奶显然要淡定的多。 此前是她不知虞景闲究竟遭遇了什么,可自从她亲自守着这唯一的孙子,明明什么办法都想了,可偏始终不见他有所好转,便当即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只是,饶是她挖空心思仔细思量了许久,却终究没有半点可依循的方向。 直到这一次,虞景闲的情况突然恶化,在虞景闲下意识举起手,遏住了自己的咽喉拼命想要挣扎的时候,她才发现了点线索。 “去,把余五家那丫头找回来。” 她冷不丁的一句,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一怔,眼看着虞景闲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断气,她不想着救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 这不是胡闹吗? “娘,您还是先看看孙子吧,前两天明明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他爹面色凝重,可终究是不敢径直顶嘴,便也只能迂回着提醒。 “就是要救我孙子,才必须将那丫头带回来!” “再耽搁下去,可就真来不及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一屋子人先是不由得顿了一顿,再下一秒,两个大人便即刻不由分说将围在跟前的四个丫头推了出去,“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你奶奶说的话吗?” 话是听见了,可这两者又有什么干系? 四个丫头不由得面面相觑,显然是好一会儿都没能想明白。 只是虞景闲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眼下更是多一分钟都不好耽搁,那老妇人眼见着众人不多动弹,索性就亲自出马。 “我自己去。” 伴随着掷地有声的一句,她三步并做两步疯了一样的往余五家里赶。 急吼吼奔走的路上,却是根本就没注意到周遭众人的议论,等她感到那余五家,意识到不对劲,再回头去救沈棠宁的时候,可怜那丫头几乎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丫头你们不养,那就给我罢,我来养着,这总行了吧。” 她气急败坏一般,好不容易才总算将沈棠宁抢了回来,抱在怀里仔细安抚着。 无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总也有意无意地往沈棠宁头上瞥。 只可惜,她出生不过几天,实在是没多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