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沈棠宁算是亲历了悦来客栈的一应诡谲,也就愈发好奇地想要去瞧瞧外头的动静。 只没成想,就在她起身欲走的时候,那小二不知从哪儿一个箭步地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拦住了人,“等等。” 沉闷而干脆的一句,让沈棠宁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有事?” 她不无茫然地回望了一眼,眸子里始终都带着些许避不开的清冷意。她无意向任何人示好,也不至于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昨日如此,此刻亦然。 的确,若非是沈棠宁自己想要留下,仅凭着那管事煞有介事的一席话,绝无可能让她违背自己的本心。 与其说是虞景烁三个字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倒不如说是对方在不经意间递给了沈棠宁一个她最想要的台阶。 既是各取所需,她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拒绝的道理。 可眼前人冷不丁拦着她,却是为何? 沈棠宁兀自端着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心底里却是片刻都不曾停下思忖的心思,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她已经将好的坏的诸多事由都思量了个遍。 “这个你拿去。” 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那店小二只自顾自递过来一个罗盘,举手投足之间神色始终是淡淡的。饶是沈姑娘自诩识人无数,此刻竟也不自觉愣在了原地。 这算什么? 投名状吗? 关键是她跟这位店小二好像没多少交集吧? 除了他秉公值守,想要让自己留下些诚意,除此之外,便只有那尚未曾全然证实的事情。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收不得吧?” 说话的当口,沈棠宁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几分淡淡的笑,但不等她径直伸手将递过来的东西东西推回去,却又听见眼前人道,“罗盘,用它能准确无误地找过来。” 他并没有回答沈棠宁的疑问,但偏偏说出口的话让她根本就无法拒绝。 准确无误地找到悦来客栈,这是多大的诱惑力呀,沈棠宁哪里可能舍得推让? “多谢。” 不过一瞬的功夫,沈棠宁便兀自改换了态度,先是郑重其事地将罗盘接了过来,揽入怀中,而后兀自退后一步,坚定而隆重地道了声谢,这才朝外走去。 沈棠宁离开之时,下意识间死死地圈着怀里的东西,不敢有片刻的疏失。 昨日那管事曾言,及至入夜,悦来客栈便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地界,但能踏入其中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彼时沈棠宁未必全信,毕竟她在不经意间便寻到了,只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说服自己交出那份厚重的诚意罢了。 可今日小二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是让沈棠宁不由得开始仔细思忖,这中间或许还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不得已。 权且不论那人究竟为何才想着要将罗盘递到她的手里,可有一点沈棠宁却是从来笃定的,这悦来客栈,她无论如何都会再回来的。 与其和其他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倒不如用些非常手段,更何况,这法子本也不是沈棠宁自己想用的,而是那些人非要塞到她手里的。 单是这一项,便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纵是因此,沈棠宁都不可能不屑一顾。 彼时的沈棠宁并不会想到,就在她离开悦来客栈后,那尚且藏着许多未解之谜的偌大建筑便凭空消失了。 和悦来客栈一起离开的,还有手握着虞景烁私印的虞景闲。 虞大人终究是没有选择和沈棠宁一起离开,而是借用印章之力将自己暂且隐藏了起来,其中缘由彼时尚无人知晓,但总有一日会得见天光的。 踏出悦来客栈的那一瞬,沈棠宁便传自如地融入到了吴城的热闹里去,起先她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权当周围和昨日没什么不同。 毕竟,九厄当铺的一众副本向来极为传神,能给身在其中的一应渡厄者们营造身临其境之感,沈棠宁最初还曾对此赞许有加。然一旦经历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幸而,彼时的沈棠宁还记得当下最要紧的任务。 她将那些既定的思绪统统抛开,重又凝神打量周围的一切,这才总算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儿。 眼前的吴城街道的确和她曾短暂停留过的地方一样热闹,可流连在街头的百姓却始终只会些简单的重复动作,其中间或有些人能行复杂之事,但一应举止瞧着也实在呆板地很。 瞧得多了,便愈发觉得,那根本就不像是人,更像是僵尸。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沈棠宁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她不自觉间就向后退了一大步,为的是和那些呆板的吴城百姓隔开些距离。 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念想从那一刻起便根植在沈棠宁的脑海里,以至于后头的大半日,她无论瞧着谁都是一般模样,如此耗到了深夜,她借着罗盘之力回到了悦来客栈,再一次入住了天字一号房。 因着不再是新客,便也就少了诸多试探。 沈棠宁前脚刚到,后脚管事便又殷勤地送来了饭菜。她仔细审视了好一会儿,这次总算是再没发现什么异样。 就在沈棠宁大快朵颐的时候,一门之隔的虞景闲却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只因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印章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多了丝丝裂痕。这一突然的变故让虞景闲登时变得警觉起来。 可就在下意识间起身的刹那,虞景闲却是倏然一个趔趄,这又是先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虞景闲心底的不安更甚,彼时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也印堂发黑。 那黑气便好似是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一样,隐隐绰绰的,萦绕在他的周围,挥之不去。 沈棠宁和管事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彼时最是让虞景闲庆幸的,无疑是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至于旁的,他便也只能慢慢再探。 但就在虞景闲打定了主意徐徐图之的时候,这日夜里他门外却有客不请自来。 深夜时分,突兀的扣门声倏然响起的那一刻,虞景闲只觉整颗心冷不丁被提到了嗓子眼,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突然到访的人,会是沈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