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揭开了一点被潜藏的秘密,曹子轩直觉横在心底的那份好奇再一次被放大了。 他恨不能即刻就将那些人找来,一个个仔细盘问过去。镇魔卫里可多的是审讯的法子,虽说曹子轩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亲历亲为,但却是都还记得。 眼下就算是没有什么趁手的用具,现场做一个也不妨事。 所幸的是,这样近乎疯狂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曹子轩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既然是能轻易就被他察觉到的秘密,其他人想要发现便也必定不是什么难事。 但怪就怪在,明明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但却是从来都不见任何人对此提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异议。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曹子轩不由得心下大骇。因着心底里不自觉升腾起的些许不安,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自按耐住心底所有的不安,像个没事人一般重新退守到最安全的位置。 毕竟,此刻的曹子轩并不敢笃定,如今摊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幕,究竟是他寻访已久的所谓现实,还是蓄谋已久的陷阱? 看不穿的时候,便不可轻举妄动。 这还是当初虞景闲教给他的行事准则之一。多年来,曹子轩一直都仔细践行,并不敢有半点疏失。时日一久,也就渐渐形成了几分下意识的肌肉记忆。 饶是他骨子里还想要近距离仔细探寻一二,但无意识间的行为举止却是已经暗暗往边上退了好几步,等曹子轩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劲儿,再想要重新回去,却已是万万不能了。 趁着职务之便,利落行事是最好的。一旦踏出了警戒线,又毫无预兆的折返回去,那便无疑可能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曹子轩纵是再好奇,终究也不可能放任自己铤而走险。 首次单独供奉,曹子轩做得极好。规规矩矩,且没有任何错漏。他毫无意外的得了师父的褒奖,曹子轩谦称不敢,只说这一切都是主持教导有方。 一团和气的恭维之下,是曹子轩始终隐忍着想要再探的根本心思。 正也是因为他心底里不自觉横着诸多的疑惑,自然也就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继续踌躇。要知道,他已经在这西冥国停滞了太久,虽说为策万全,合该小心翼翼,但若是耽误太久,也实在算不得好事一桩。 更为要紧的是,那几个和尚便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 明明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却不能顺藤摸瓜仔细搜查清楚,这从来都不是曹子轩的性子。他可以为了一时的安危重新部署,但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若无睹。 再三权衡之后,曹子轩终究还是决意冒险而行。 一众僧人对那供奉之地自来小心谨慎,但根据曹子轩过往的观察,入夜之后所有的提防都会顺势减弱。一则是实在没什么人会在半夜三更前来供奉,二是白日里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虔诚应对的课业实在不少,无论换做是谁,都做不到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正也是这不自觉的松懈,反而给了曹子轩以可趁之机。 是夜,曹子轩去而复返,且目的明确径直就往那供奉深处而行。 他想得很清楚,要是里头的人,可以自由行走,那就想个法子把人带走,暂时安置在别的地方。真要是被莫名限制了自由,进退不得,他或许还能以自由为诱惑,想办法让那些人透露出更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然而,让曹子轩没想到的是,那人似是一早就料定了他会去。 刚一见面,居然就笑吟吟的朝他点头,“来了?” 冷不丁的一声问候,竟是让从来自诩镇定非常的曹大人有一瞬恍惚,他上一次有这样无意识间脊背生寒的惨淡模样,还是在九厄当铺里。 那时候的他,也像是现在这样,孤身一人,不得不为。 可九厄当铺明明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再不是东虞,而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西冥。 难道是他已经暴露了? 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 短短一瞬的功夫里,曹子轩恨不能将自己先前所经历的每一幕都仔细回溯个遍。不为旁的,只因想要找出这其中哪怕一星半点受人怀疑的可能。 可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三百年大劫将至。” 没等曹子轩开口追问,那和尚却是先一步自说自话一般,径直道。 全无预兆的一声,骤然间将曹子轩团团裹住。 或许是因为一切远在他的预料之外,又或许是眼前人云淡风轻的一声实在有着震慑四方的能力,总之,明明来时还踌躇满志的曹大人,此刻已是兀自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不为旁的,只因他无意识间得到的消息,并不陌生。 三百年! 如果没记错的话,曾经沈棠宁就不止一次的嘟囔过这个词,和它紧密牵连在一起的,便是所谓的劫难。 曹子轩虽并不清楚其中根本,可他记得,沈棠宁始终忧心忡忡,更记得孔家老头那笃定又坚毅,偏还带着几分怅然的姿态。 及至再联想到西冥这段时间的种种异样,骤然间一个并不美妙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陡然闪现。 眼下的西冥,根本就是假的? 只一刹的功夫,曹子轩便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恨不能将这些莫名的念头从他脑子里丢开。他并不希望承认这一现实,但越是想要逃避,某些不容置喙的现实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涌现。 比如,西冥的确曾在骤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同其再一次现世一样,始终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比如,沈棠宁曾试图卜算过,可那几个被带到京都的西冥人,身上却无因果。就算是有,也都是极浅淡的。 更不消说,曹子轩身在西冥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没停下四方探寻的脚步,但现实是,迄今为止,他也始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寻不见那些本不可能被轻易磨灭的线索,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