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沈棠宁暗暗在心底里跟自己说,这一次,她终究是不敢贸然出声。 虽说此前跟着虞景闲一道来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九厄当铺平日里根本就无人打理,可这一次,她不知怎么的,竟无端开始怀疑,这地方不是鲜少有人出没,而是他们都早已经先一步藏在了角落里,始终不曾显露分毫。 这一突兀的念头刚起,就不由得让沈棠宁冷汗涔涔。 她当然是怕的,但现下却也只好兀自稳住心绪,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她身边早已经没了那个会时刻小心护着她的人。 哪怕沈棠宁一时想不起,他也不曾动摇分毫。 再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沈棠宁不由得鼻头泛酸。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对虞景闲究竟该是什么态度。他们本来就不过是因着那些事情,不得已才有了些牵连。 一如虞景闲自己说的那样,事情既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见了。 彼时的沈棠宁应得痛快,要知道这可是她设想了许久的事情。只是没成想,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开始怀念。 就像是陈若雯不告而别,让她时刻牵念着那般。 但沈棠宁又在某一瞬,恍惚觉得那是不一样的。可越是往细里想,她就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僵持了许久后,她自欺欺人一般解释,说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虞景闲有那所谓京都镇魔卫副指挥使的名头在,他注定是不会轻易离开京都的。 换言之,就算是他们彼此再不至于要为九厄当铺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数月甚至经年不见,沈棠宁想要找,总也还有些踪迹可寻。 可陈若雯不同。 她若是一旦消失,便是再无踪迹。饶是她自己也承认,沈棠宁算是继承了自己的衣钵,但待她却也从不曾有任何意外。她照例是来去匆匆,不留痕迹。 “虞景闲,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眼前浓重的黑雾彻底消散之前,这是沈棠宁脑子里仅剩的念头。 在和虞景闲重逢前,她也不能落于下风。 这是第二句。 沈棠宁并不想要轻易认输,她当然确信,自己先前踏入九厄当铺后,能全然身退,这其中有属于那个人的功劳。 可她到底是不愿意依附于任何人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一样的。 稳住心绪后,沈棠宁开始凝神思量起当前种种。 当票上的确只有那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并不能让她有任何依凭。 但就算是有,沈棠宁却也委实不敢全信。 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她和虞景闲此前一起经历的最后那一回,名为《灵犀》,明明要求是为那县令指点迷津,拒绝冤家错案,可到头来,她沈棠宁赫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要不是虞景闲始终牢记初心,不忘根本,她实在是不知后续还会发生什么。 更不消说,那一次的副本里,赫然还留着一个和虞景闲一模一样的家伙。 他们有着一样的模样,甚至连说话做事都是一个风格,区别只在细微处。 但在当时的背景下,哪怕再重来一次,她都未必会对假的虞景闲心生怀疑。就算是偶尔无意识间曾有过一些旁的设想,可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作为依托之前,任谁都不可能有那样坚定的念头。 也就是说,她还是可能会被那人牵着鼻子走,甚至耍得团团转。 沈棠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她好像忘记问问虞景闲,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始终不动如山的? 又或者说,他是如何笃定地相信,自己一定是无辜的? 倘若易地而处,她终究不可能像他那样果决。 但,沈棠宁已经没机会问了。 尽管这一次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九厄当铺的规矩从来都是一样的。 一旦在其中遇到了生死之局,稍有疏失,便是以性命来换,从不曾更改过。 甚至此番说不准还愈发凌厉一些。 沈棠宁心底里倏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也不自觉被吓了一跳。 从她重遇九厄当铺,后来的每一步都让她倍感有力,这是一种无法忽视,却又容不得细想的滋味,沈棠宁试图回想先前的每一步,但转念又恍然,此刻再想这些,终究不过是于事无补。 她已身在其中,倒不如好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抓紧找到机会脱身为好。 这样想着,沈棠宁到底还是将脑子里那些纷杂的念头一并抛开,只兀自停在原地,认真感受着在某个刹那之间陡然被强行塞过来的一众记忆和认知。 玄之道长的徒弟,沈棠宁。 这便是她如今的身份了。 跟从往几次并没有什么不同,沈棠宁自是适应地飞快。 这附近有个义庄,便是他们师徒安身立命之所。 沈棠宁好不容易才循着记忆找了过去,可没成想,竟是无一人看顾。 “居然没人?也不知道那玄之道长是敌还是友。” 沈棠宁兀自停在外间,踌躇着并不曾径直踏入其中。 这是她从先头几次九厄当铺的经历里提炼出来的基本技巧,尤其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界,尚未曾搞清楚当下的情势之前,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根据周遭那些既定人物在不经意间给出的信息,说不准还可以拼凑出一些此前从未曾料想到的线索。 很多时候,那些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才是制胜的关键。 这一点,沈棠宁深有体会。 当然,这终究也是一项十分考验技术的事。 尤其是尺度的把握,对许多人来说,着实是一件难办的事。 沈棠宁也是一样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每一处,不肯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新发现,可还没等她找出些本就意外的事,身后却是陡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做什么呢?” 沈棠宁闻言一顿,下意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可那人似是没有多少耐着性子等待的脾性,当即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我让你看着这义庄,你就是这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