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众人议论的沈棠宁,始终保持着淡然姿态。 但纵是面上不显,心底里却着实是焦急万分。 那一刻,她十分希望可以搞清楚,虞景闲缘何落到如此田地,以及那所谓的牺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碍于身份,她并不能全无顾忌。 好容易耗到了众人四散开去,沈棠宁到底还是没忍住,径直往虞家去了。 立在门前好一会儿功夫,沈棠宁却始终都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由头,她一方面放心不下虞景闲,另一方面却也着实担心有她冷不丁拦在马车前的那一出,虞家人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可几番纠结之下,沈棠宁到底还是决定暂且忘记心底的诸多迟疑,以能见到人为先。 彼时的沈棠宁并不知道,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虞景闲却是知晓了其家人的真实意图。 骤然间瞧着他们举着刀进来的时候,虞景闲的确有一瞬的恍惚,可对方却似是全然不见他眼睛里的茫然无措,只径直对他举起了利刃。 “景闲,别怪爹娘心狠,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伴随着这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说辞,虞景闲猛地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没成想,自己竟是连反抗的力气都不曾有。 直到那一刻,虞景闲才不得不承认,醒来的那一刻,他心底隐隐泛着的不安,并不是空穴来风。 像极了命运的提示,在无形间告诉他,一切或许远没有他想象得那样简单。 虞景闲虽不得动弹,可望着跟前众人的神色,却总是在不自觉间带着几分冷意。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饶是花了许多心思,才总算将虞景闲找回来的生身父母,竟也有一瞬胆寒。 可他们到底是顾念不了许多,一边是注定已经再不能恢复从前的儿子,另一边是性命垂危的心尖宠,该说无论换做是谁,都一定会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取舍。 更不消说,他们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决断。 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对不住了。” 虽已经重归人形,但虞景闲到底还保留着自己作为动物时的机敏习性,在嗅到血腥味的那一刻,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躁动。 至于他眼前那些人,显然是早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手下的动作从不曾见丝毫迟疑。 “你们练了多久?” 眼见着夫妻两小心翼翼地端着他的血出门的时候,虞景闲倏然喑哑地开口,一字一顿间,尽显疲惫意。 只那一瞬的功夫里,旁人未必能分得清,虞景闲究竟是因为失了血而不由得气血不足,亦或者是骤然间看清了所谓家人的真面目,而不自觉感到胆寒。 夫妻两迟疑片刻,没来得及应。 就在他们思忖着该如何做答的时候,沈棠宁叩开了门。 不多时,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是外人有人求见。 “不见。”虞夫人想也没想便厉声拒绝。 而一旁的老爷却是还保留着几分清醒,“对方可曾说过所为何事?若是不着急,便请他改日再来吧。” 今日里是他们第一次从虞景闲身上取血,无论如何都得亲自盯着送到另一个孩子的身体里,确保他无恙才好。除此以外,他们当真再提不起任何精神来做旁的什么。 “那姑娘说她姓沈,来……” 前来报信的人,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没能说一句完整的话,末了还总是有意无意略过老爷夫人,远远瞧着倚在门边的虞景闲。 “来做什么的,你直说便是。”虞夫人似是片刻都不愿多等,她倏然催促了一声。 伴着这不容置喙的说辞,那人便也只能心一横幅,兀自咬着牙将沈棠宁的原话如实以告。 “那位沈姑娘说,是来找大少爷的。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丢不得。” 仆从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但这话倏而落到在场其他人耳朵里时,却也不自觉是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沈姑娘? 沈棠宁! 虞景闲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即刻意识到了。 可他顾不上去想,那丫头是怎么一路寻过来的。他怕的是虞家人分明不可能那么轻易让他们相见。他也怕沈棠宁那丫头一根筋,不管不顾的,只一心想要带走他。 依着虞景闲如今这孱弱的模样,若是他们双方当真争执不下,虞景闲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迟疑之间,虞景闲动的第一个念头,是想要继续传音。 但不成想,他竟没能成功? “怎么会这样?” 虞景闲心底里泛着狐疑,百思不得其解。 而另一边,虞家众人却也委实慌乱得很。 将虞景闲送走,眼睁睁看着他成了个没有灵魂的畜牲,按说这是任何父母都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可他们早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如果不牺牲虞景闲,便无疑只能眼看着另外一个活活死去。 “请那位姑娘进来,好生招待着,我即刻便去见。”虞老爷开了口,稍一沉思,到底还是不自觉补了一句,“至于旁的,一个字都不准多言。” 底下人哪里敢不从,匆匆应下便忙不迭离开了。 但虞夫人显然对这一安排很是不满,“直接将那丫头打发出去不就好了,哪里还至于要仔细招待,万一……”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说。 “夫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虞老爷何尝不知道他如此安排多少有些铤而走险,可对方既已经找上门来,便显然是不可能轻易作罢的。 与其时刻都提心吊胆地过活,倒不如趁势而为,也好顺便将虞景闲遇难的消息放出去,如此也算得上是一石二鸟。 “是福不是祸,既然躲不开,倒不如主动面对。” 虞景闲听着这位自诩饱经风霜的当家人一本正经的说辞,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那两人全无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替自己安排身后事,着实让虞景闲头皮发麻。 “沈棠宁,你可千万得机警些,不能被他们骗了。” 虞景闲没有旁的倚靠,他只能盼着现如今的沈棠宁,依旧抱持着他们初见那日的警觉和聪慧,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