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旁的事情,沈棠宁未必会如此纠结。 但如今落在她身上的,赫然是以性命来换,此事实在非同寻常。 沈棠宁虽是数次出入九厄当铺,可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旦他们不自觉间在此处失了性命,便再不能回去。 即死了便死了,再没有第二条命。 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人无法轻易做出评断。但这一切,对虞景闲同样适用。根据曹子轩查到的线索来看,若是两日之内虞景闲没办法从这沧海副本中抽身离开,他也会死。 那人一旦出了岔子,东虞全境都将无可避免地陷入混乱。 诚然,如今外头还有一个死而复生的虞景烁,可只要一想到那人曾对众人犯下的罪,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将天下江山毫不迟疑地全然交付。 至少,沈棠宁她做不到。 “先找到人再说。” 彼时的沈棠宁思绪委实混乱地很,尽管实在拿不定主意,可她也知道所有的事情总该有个解法。既然离开副本的手段只有这一个,现如今首当其冲的,还是得先将虞景闲找到。 说起来,那只黑蝴蝶沈棠宁一点都不陌生,她毕竟曾在生死关头还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在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再见到那家伙的时候,沈棠宁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还剩两天,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沈棠宁坐在石板上,悠悠然望着环绕在身边的黑蝴蝶,悠悠开口。 “蝴蝶倒是能多活两天,但蜉蝣呢?就一天好活……”说到这儿,沈棠宁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虽说我一直也没觉得自己活着有什么大建树,但只活一天是不是也太仓促了?” 虞景闲没有答话,他也没再四处飞舞,只自顾自落在了一旁。 沈棠宁这一席话说的沉重,虞景闲此刻虽是口不能言才不得已沉默着,可就算是他并非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也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沈棠宁全无建树? 这怎么可能? 依虞景闲来看,这人脑子里只怕多的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新鲜念头,只可惜眼下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好教沈棠宁全无保留地尽数发挥出来罢了。 她自然是有用的。 就算是没有从往那一切,虞景闲也从始至终都没有设想过要用她沈棠宁的命来换他的自由。 如果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宁可一直都被困在其中,虽死无憾。 但这些话虞景闲到底是没有机会直白而坦荡地告诉眼前人,他大抵能猜到,曹子轩已经全无保留地和沈棠宁提了。如此莽撞行事,倒也的确是他的风格。可虞景闲却也委实找不到怪罪的理由。 不为旁的,只因他心底里清楚,曹子轩归根究底是为了护着他。 究其根由,还是在他虞景闲自己身上。 既然所有的一切是因他而起,便也合该由他来处置。虞景闲大抵从来都没有如眼下这般庆幸他成了黑蝴蝶。毕竟,蜉蝣的性命得由他亲自来取方可奏效。 故而,只消是他打定了主意不肯动摇,且不论曹子轩和沈棠宁究竟做何思量,都不过徒劳。 彼时的虞景闲绝不会想到,早在沈棠宁守着他碎碎念的时候,就多少猜到了这人可能的选择。哪怕是曹子轩没说,沈棠宁又哪里会料不到某些人平日里端着一副说一不二的狠戾模样,可实际骨子里却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 尤其是在以牺牲无辜之人来保全他性命这事上,他是绝不会答应的。 沈棠宁猜想,倘若真是不小心把人给逼急了,他或许会不由分说指着鼻子怒骂,怪他们自以为是,怨此举坏了他的气节。 但倘若连活着都成了奢望,气节又有什么用呢? 根本就屁用没有! 沈棠宁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这些事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然而就算是现身说法,如今的她也实在没有不可动摇的信念能支撑自己坦然说服虞景闲接受既定的命运安排。 毕竟,他的生是要以自己的死来换的。 “说来也奇怪,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要早点结束过分惨淡的一生,但或许不管是谁,一旦到了这一日总还是会不自觉想要挣扎,下意识盼着自己能再多活几天。” “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轻易得到的未必珍惜,可一旦失去,却又追悔莫及。”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听着她义正言辞的一席话,虞景闲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早便知道这丫头心思颇重,从前只当是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莫名就守了三年的寡,还得守着沈母,纵有官媒这一生计做保,可说到底总也多着数不清的艰辛。 依她现如今的举止来看,从前那些肆意妄为的种种,像极了是她在重压之下的胡乱发泄。她既注定无法得到,那不如就卯足了劲儿将一切彻底毁了。 可后来,她被自己牵连进了九厄当铺,虞景闲得以有机会近距离和这人朝夕相处,彼此熟稔了才知道过去种种并非她所愿,尽管沈棠宁从不曾为此辩驳过一二,但比起那些看上去不容置喙的现实,虞大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眨眼又是一日,眼见着沈棠宁迟迟都没有做出决定,曹子轩便再不能安心。原本他以为,将其中利害全无保留地告知后,沈棠宁会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虞景闲乃是一国之主,他肩头担负着东虞万民的希望,无论是从何种角度来看,牺牲自己成全大义都是无需过分纠结的事。可及至如今,他依旧都没能等到她的答复。 一切的犹疑或纠结,其实都只有一种解释。 那便是,沈棠宁怕了,她不想死。 曹子轩倒是不曾言之凿凿地认定沈棠宁是想眼睁睁看着虞景闲去死,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虞景闲和沈棠宁之间的种种,大多时候都是虞大人选择委曲求全。 尽管虞景闲并不曾直白而坦荡地和他提及,可曹子轩却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沈棠宁其人对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虞景闲心里牵挂着那丫头,若非如此,倒也不至于那般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