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过水,原本已经全然失了力气的人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些。 虞景闲只取了一小块干粮递上去。 他虽是并未拒绝沈棠宁如今的一应行为,可自己整个人赫然是径直拦在沈棠宁跟前,并不容许她轻易凑近分毫。 沈棠宁自然也将虞景闲这小动作看了个真切,她心底暗暗觉得好好笑,但到底也还是不自觉为他此刻的细心而不由得心底一暖。 事实上,沈棠宁主动凑上来之前,就已经先起卦卜算过,料定这人不是渡厄者。 若是不然,她根本就不可能让是虞景闲上前。 但虞景闲却是并不知情,他不过是始终都没忘记要以自己的方式,庇护着沈棠宁而已。 “小哥这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怎的落得如此田地?” 既知虞景闲的心思,沈棠宁无论如何也不敢无视这人的一应付出而径直与他作对,便索性自顾自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悠悠然开口。 倏然听到声响,虞景闲登时回头。 瞧着他不自觉蹙着眉头,沈棠宁却是又不以为意的轻笑了声,“少爷,我就说你会把人吓着的吧。” 骤然听着像极了无厘头的一句,但在虞景闲茫茫然抬眸望过去的时候,沈棠宁却是始终都没有停下朝他挤眉弄眼不停示意的动作。 她在示意自己回头看。 虞景闲虽看懂了沈棠宁的小动作,可却是委实不明白,这丫头既然已经不由分说径直凑了上来,为什么还要煞有介事地跑开? 还是说,她方才这一番举动,本就是意有所指? 不过瞬息的功夫里,虞景闲脑海里冷不丁闪现诸多可能,可奈何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量,就被沈棠宁叹息着蹦出来的话给震住了。 “少爷,人醒了。” 简单五个字,却又一次让虞景闲顿住。 如果说,先前几次沈棠宁有意一字一顿地喊他少爷,为的是不让身边的人起疑。 但这一回,她却是有意拉长了音调,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全无预兆的一句,愈发让虞景闲不明所以。但幸好,因着称呼的迟疑与恍惚,到底是不曾让他彻底乱了心神。 他凝了凝神,重又转过身来,仔细瞧着跟前的人。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居高临下的虞景闲更胜一筹。 “多谢。” 那狼狈之人强撑着站了起来,径直朝虞景闲和退了几步远的沈棠宁行礼。 虞景闲不以为意,沈棠宁见状却是接连摆手,“你真要的谢的话,谢我们家少爷就好,是他救的你。” 沈棠宁说的一本正经,虞景闲这才不自觉蹙了蹙眉,下一秒似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径直睨了人一眼。 沈棠宁自然接收到了这一讯息。 她顿了一顿,到底是再没胡来。 “看兄台一身儒雅,可是读书人?” 没了沈棠宁不时打趣,虞景闲自是恢复了淡然姿态,不疾不徐地开口。 事实上,早在那人躬身行礼的功夫,虞景闲心底里便已然有了答案。 那是学子们见到同袍时标准的一礼,眼前这人虽依旧是满身狼狈,可这是骨子里已经浸润了许久的脾性却显然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 “是。” 那人先是一顿,不自觉面露赧然,但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他原以为,眼前这主仆二人无论如何都得继续追问一二,可没成想,虞景闲便再没说什么,只是适时的又递上来一些食物和水。 至于那位从一开始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主人家玩笑的书童,虽也不自觉凑上来几分,但到底还是有意无意的,始终扭头注意着他家少爷的动静,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眼前分明还站着第三个人。 事实上,正也是他们这一副全然无所谓的姿态,反而是让他不自觉安心许多。 甚至没等他们径直追问,他就已经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惨淡遭遇。 “我本是赴京赶考人,可不成想,半途用完了所有的盘缠,最后落得如此田地。” 说这话时,他不自觉苦笑一阵,显然是直到如今都没能淡然接受这一现实。 “花光了盘缠?可是这一路山高路远?在路上耽误了许久?” 沈棠宁倒是即刻想到了几种可能,她下意识追问出声。 但话音刚落,她却是又忙不迭致歉,“抱歉,跟我们家少爷没规矩地厮混惯了,说话无有顾忌,若有冲撞,还请海涵。” 说罢,沈棠宁便学着他先前的样子,郑重致歉。 那书生自是不敢受,连连摆手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给此刻仍旧一头雾水的两个人解释其中缘故。 “我是在平安村不小心用完了所有的银钱。” 平安村? 倏然听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沈棠宁不自觉眼里一亮。 她下意识想要仔细追问,可一偏头,对上的却依旧是虞景闲那一脸沉静的姿态。 显然,他还没准备问。 至少,还没有到他们贸然出声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沈棠宁当即正了正心神,诚然,他们一直在试图寻访与平安村有关的种种,且迄今为止全无收获,唯有这不期而遇的书生,在不期然间给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线索。 但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他们并不能操之过急。 沈棠宁暗暗将这话在心底里默念了好几轮,这才总算让自己渐沉静下来。 “你此去,可还是为了大考?”虞景闲凝神打量了人好一会儿,倏然问道。 眼前人先是不自觉点了点头,而后又茫茫然摇头,“我怕是再没资格了吧。” 虞景闲闻言轻笑,“你性命尚在,学子身份不改,如何就没了资格?” 这一句,他说的再笃定不过。 可眼前人却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话虽如此,可此去京城漫长,若非是得蒙兄台所救,我只怕早已不在人世。” “既是被我撞见了,便再不能眼看着是你去死。”说话间,虞景闲便径直招呼沈棠宁上前,只一个眼神的功夫,后者便已是从包裹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锭银子递过来。 虞景闲接过,又递给书生,“如今盘缠也有了,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