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案子,便是闫欣要说的重点。 “可多了,”闫欣掰着手指给尤乾陵列举,“我想给你说三个。首先,天音阁这次来的人当中,许多都是达官显贵本尊。” 她停顿了下,着重解释:“可不是那些不成气候的公子少爷,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权贵。然后,天上掉下尸体是他们看在眼里的。这都不用徐臻说动您,圣上这会多半已经知道了。您之前拒绝他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尤乾陵颔首。 “继续。” 闫欣说:“其次,出事的是国子监学生。我没在简家的隔间里见过这个人,也就是说今日来天音阁的那些学生,除了简家隔间里面,别家也有。” “三小姐同我说过,今日的天音阁可不是寻常人能进来的。可若是哪户人家一起跟来的少爷,出来玩乐又怎么会穿国子监的校服。” “如果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他们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去的?” 尤乾陵侧眼看她。 “让元硕私底下去问问天音阁便知道了。” 闫欣却摆摆手,说:“问不出来的。不然,徐臻也不可能需要您来徐致。” 尤乾陵道:“那你什么意思。” 闫欣在心底琢磨一个可能性。 半个月前在虞记书坊里面,可能不止一个白季沉迷其中。而袁逊那天多半也是去赴了一个早有预谋的约。 而今日死在天音阁舞台上的学生,可能也是参加了某个国子监内部的约定。之后被凶手以如此凶残的方式结束他的性命。 可要如何证实呢?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 闫欣思索了许久,说:“我在想下一个受害者在哪里。” 尤乾陵这时候不说话了,脸上有明显的不同意。 闫欣接着举起了第三个手指。 “哦,偏题了。继续说第三,今日这位死者,不出意外应当也是工部即将收进去的实习生。” “闹这么大,徐致即便活着,最后有好下场的机会也越渺茫,但您这个平南郡王,也许可以扭转乾坤。” 尤乾陵听到这里,嗤笑声,说:“前两点我明白,只是这第三,和前两点似乎没什么必要的联系。” 工部实习每年也就那么几个。即便是工部要招的人再多,也撑不起一个暗地里的组织。 闫欣吸了口气,她也觉得和前面没什么联系。可若不都是预定工部实习之人,又怎么做到精准让工部预定学生成为受害者。 闫欣又翻开两个帖子仔细对比。 上面写着的相关之人里,几乎没有重合的人名。 ——— 凶手就是在针对工部。 这点恰恰是这三起案件里面最明显的地方。 为何是工部? 忽然她想起来简秋英写给她的纸条。 “啊。” 闫欣起身快步走到窗台那边,朝下面正侧头黑听的元硕说:“千户大人,劳烦您件事。替我去一趟三小姐的院子里,就说早前简大人给的纸条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帮我找一下,拿过来给郡爷过过目。” 元硕迟疑。 “现在?” 尤乾陵在里面说:“速去速回。” 元硕抬手说:“知道了。马上就回。” 元硕动作懒散,但行动很快。闫欣见他走了,回头说:“郡爷我们打个赌吧。” 尤乾陵问:“和我打赌?” 闫欣道:“我猜简秋英给我的线索,就是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针对工部的理由。” 尤乾陵失笑,说:“我觉得不是。大概率是凶手障眼法。” 闫欣便说:“那这个赌就成立了,倘若我赢了了,明日我能跟着郡爷吗?” 尤乾陵问:“跟着我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也就是说他答应了,闫欣松了口气,说:“我觉得徐臻会再次找上门来了,这次我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乾陵说:“就为了这点事,你没必要跟着我。” 尤乾陵通常都是发觉了一些自己觉得有点问题的人事物之后,当天便会回尤府找闫欣,仔细说给她,让她也体会一下。 他并不需要闫欣亲自去接受,去感受这些东西。 闫欣能感觉得出来,尤乾陵保护人的方式,便是将人像金丝雀一样关在一个地方,尤府的人是,她现在也是。 尤府的人生死都和尤乾陵绑在一起,这么做无可厚非。 但她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生死,和尤乾陵也没有捆绑在一起。 所以她不吃这套。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对我来说不重要。”她说,“我只是在跟你打赌,这是我赢了你该给我的报酬。” 尤乾陵半点不让说:“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闫欣想了下,问:“那就再加一点,您当是这次我替您去接触了这位内阁新秀简大人的报酬?” 提起这个尤乾陵心底又生出了一点异样。 他记得当时自己回来和她提起简秋英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这个人又在朝堂上参了自己一本。 说自己滥用职权,不经内阁便私自干涉了瞿家案子,越权行事,罔顾朝中法规。 这事分明就是崇明帝私底下命他去的。 然而到了朝堂上崇明帝绝不会承认他针对祭天台,这锅得尤乾陵背。 于是就颠倒黑白成了他的肆意妄为。 和平时一样,圣上又借题发挥了一次,当众表演了一回自己念在已故长公主的面子上纵容了自己侄子犯错,将所有的责一股脑儿全让他揽了 不是,他凭什么就得被泼这脏水啊。 他太生气了,差点控制不住当场发飙。 但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因为发飙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人多抓一个自己的把柄,让那些人多看一次自己的笑话。 这么些年来,崇明帝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手段让所有人都对平南郡王犯错习以为常。 他百口莫辩,也辩无可辩。 所以那天他是闷着气回来说这件事的。 没想到闫欣记着了,还去探了简秋英。 他心底忽然间生出了一点被人看到,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错觉。 可又觉得这不像是闫欣这种人会做的事,便假模假样地接了一句。 “替我办点事还要额外报酬?尤府是亏待了你不成。” 闫欣见着借口邀功不成,立马该了话锋,说:“这不行?那位下次我再请教一下元千户。” 尤乾陵:“……” 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好心。 “找元硕做什么,你讨好的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闫欣会意。 “说的也是,但您日理万机,我一个月都见不上您两回,怎么讨好。” 这个横竖分明的借口似乎附和闫欣这个人的缺心眼性子了。 尤乾陵当即道:“行吧,给你这个机会。赢了就让你跟一天。” 元硕没多久就回来了。闫欣闻声起来,扒在窗台上说:“千户大人,好快啊。” 元硕也喜欢被人毫不掩饰地夸赞,说:“办事嘛,慢吞吞像什么样子。” 尤乾陵在里面说:“那还不快点送上来,天都要亮了。” 元硕收了嘴皮子,三两步跑上来,将那张触感高级的纸张俸给了尤乾陵,之后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朝闫欣说:“三小姐给的,说是方才你都没吃上,又见你想吃,便让我给你送过来。” 闫欣意外道:“这么晚三小姐还没睡下?” 元硕往尤乾陵那边看了一眼,在闫欣边上坐下,说:“还不是为了你。她说你今日在天音阁将简家两兄弟挨个教训了一顿,她得防着人来探你的底,因此尤家近日对外的事上要更谨慎些。” 尤乾陵低垂着的眼眸动了下,往闫欣那边看了一眼。 闫欣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说:“是吗?还是三小姐有心。明儿我给她做个小玩意谢谢她。” 元硕把食盒里的碗勺都拿出来,最多的那个放在闫欣面前,说:“喏,我们都是顺带的。” 闫欣被这特殊对待取悦得相当高兴,难得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笑意,将尤乾陵的那碗推出去的时候,见人沉默不语地打量自己,诧异问:“怎么?看了吗?” 尤乾陵回神,拿起来纸张开看了一眼,有些不悦地递给了闫欣。 “你赢了。” 闫欣对这场输赢也没有特别在意,她接过来,见上面写着。 ——“入工部不义者,祭。” 这句话像冷硬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闫欣脸上,刹那间她脸上所有的神色尽数消失了个干净。 虽说她一直觉得她爹不是那种人。可事实上,在世人面前,前代工部尚书闫怀瑾是为贪腐案东窗事发,畏罪而亡。 这不义者,说的就是他爹。 她有些恍惚地坐下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凶手,会不会就是害死她爹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