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爻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植株细细查看,“凉寒花,有印象。你还记得它的功效吗?” 奚燕双吸吸鼻子点点头,“你叫我背过的。凉寒花,解热毒良药。可治创口不愈,除血污,生药、干药皆可用,生药捣成泥,敷于创面;干药制成粉末,可长期保存。不可食用,致胃堕疼,肠绞等症……” 牧爻按下他的头,在他额头亲吻一下,“那还不快为我们治疗?奚大夫。” 封大发出幽幽的叹息声:“师傅,我还在这里呢!” 你们两个人这样,我很为难啊! 奚燕双大喜过望,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那块与任东极相认时出示的玉佩,“就拿这个捣药了!” 将凉寒花放在一块干净石面上,用玉佩捣成泥,分别给牧爻二人敷在伤口。不多时,两个人都觉得伤口一阵清凉,疼痛神奇般减轻了很多。 “没想到真的有用!”封大不怕死的说,说完就在奚燕双杀人般的视线里闭上了眼睛,“我好困,现在什么时辰了?让我先睡一觉……” 奚燕双拿手在他眼前摇了摇,“真的睡了?”转头一看,牧爻仰头靠在石壁上,眉目都淹没在石洞的阴影里,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奚燕双打了个哈欠,倦意上头。膝行过去扑在牧爻腿上,抱着一条大腿,拿自己的脸贴着,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嗯,我终于也是有用的了,以后可别说要抛下我…… ……………… 三人一觉睡到了次日正午,牧爻出去猎了几只山鸡,拎到河边处理干净了,架在火上烤熟。虽然没有盐块,好在肉质鲜嫩,就着酸酸的野果别有一番风味。 奚燕双跟着牧爻从锦州到京城,又从京城来到柳州城,到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了“风餐露宿”四个字的意思。 没有马车可坐,没有铺盖,没有味道的食物……可是真奇怪,只要看一眼身边这个人,奚燕双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下去,他就是相信牧爻能带他们走出困境,一定能的! “怎么了?” 牧爻问他,拿手背试了试他的体温。 奚燕双跟他不一样,自小娇生惯养,这么野蛮的环境,牧爻有点担心他病倒,“吃完就动身吧,这里离柳州城太近了。我担心追兵快找到这里了。” “会吗?”奚燕双侥幸的问,“不会那么巧吧,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山里呢?” “我们身上都有伤,沿途一定会有血迹的。再说,我说过要去沧溟山的话,柳州城到沧溟山之间,这座荒山是必经之路之一……只要他们不是太蠢了,一定会来搜山的。” “哦,原来是这样。封大,你的伤口让我看看。我给你再换一次药草,然后就走吧。”奚燕双认命的把封大带回山洞里去了。 牧爻露出一抹温情脉脉的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剑伤。很奇怪,昨晚还深可见骨的伤口,今天已经结痂了。 要说是那凉寒花有奇效,不如说是牧爻的体质发生了变化。因为封大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恶化,没有再出血不止,却也没有愈合完全,肉眼看起来仍然是新鲜的创口。 那横公鱼,还真是个好东西。 少顷,封大和奚燕双从山洞里出来。 奚燕双撕开了自己比较干净的中衣,给封大后背上最大的伤口包了起来,不过这么一来,他看上去更可笑了。 本来外袍就给任东极给刮破成蛛网一样,现在里头的中衣也撕开了,就剩下那套奇形怪状的轻丝软甲套在身上————-那软甲上衣短小,下面是条中裤。这么一身打扮,任凭奚燕双长得再俊俏也没用了! 牧爻无奈的想,出山以后得先找户人家把衣服给换换,奚燕双不像样,他跟封大一身血污更不像样。 “师傅,走吗?”封大问。 牧爻点点头,刚站起来就定住了,神情肃穆,抬手叫他俩噤声。侧耳听了一会儿,抽出血影拿在手里,“别出声,跟着我走。要快!” 山脚下有大队军马的脚步声。牧爻咬紧牙,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带着二人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极速前行。 事情有点不太妙,追兵不仅从柳州城方向上山,还有一部分是从山北一带上来的。牧爻皱着眉头砍去拦住去路的野草青藤,尽量不走弯路,朝着正西方向加快速度。 “停下!”他举手,率先躬下身体,“别出声,嘘————” 奚燕双和封大学着他的样子躲在一人多高的野草下,睁大双眼,汗水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人!其中一个内力深厚,呼吸低缓难辨,还有五六个人功夫也不弱。 会是谁? 敌还是友? ……………… 蒙六闲站在柳州城西边的大弩山上,望着对面的一片青山绿水,神情看不出悲喜,“确定在里头吗?” “是啊,统领。他们有伤患,还带着个不会武功的燕君,肯定还没走出大弩山。”回这话是任东极。 任东极面色阴沉,一夜之间头发灰白不少。 两个爱子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神智,包括张公公在内,所有昏厥过去的人都是一个状态————活死人!! 奚、燕、双! 他牙齿咬的咔咔作响,不报此仇,他任东极誓不为人! “那面旗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查过了,小女能作证,那是他们在天工阁的拍卖会里得到的饿鬼幡。听说是上古的邪物,至今都没有人能完全驾驭。那奚燕双一无是处,相信很快就会遭到反噬!” 蒙六闲皱起眉头,“没救了吗?圣上还对他有兴趣,这样我很难做。” 任东极暗骂这能怪我吗,还不是那白痴自己招来横祸。 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我已经让人去民间寻访,必能找到更加俏丽的男孩,即时就请副统领一齐带入宫中,请皇上赏鉴。” “圣上并未亲眼目睹过奚燕双的脸,想必可行。记着,叫那些男孩蓄起长发,越长越好。还有……你那四女儿任雪珩……” 任东极醍醐灌顶,“对对对,让雪珩跟那些男孩子一同进宫。这样更有保障!”擦擦冷汗,心说我这柳州伯屁股还没坐稳了,不会因为没有带回奚燕双而被罢免了吧? “这些擦屁股的事回去再详议。我带人去出山口守着,你带人从这里地毯式搜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山洞树洞!” “有道理、有道理!” ……………… 牧爻三人走走停停,到达出山口的时候已经月挂中天。 奚燕双脸色苍白,腿软的扶不起来;封大也有些高热,气息沉重,眼看也要倒下。牧爻心中焦急,扶着二人靠在山石的阴影里坐下,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了全身。 路走到这里,其实离沧溟山已经很近了。只需要走出山口,应该就是常亥镇,狂刀门在那里也有自己的店铺,大师兄万冥经常下山收帐……牧爻强压下狂跳的心,把手伸进内袋里,摸到那支万冥送他的“烟花响箭”。 真没想到,当初接过这支响箭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今天这话居然就要成真了! 真是“一语成谶”。 奚燕双拍拍他的膝盖,“牧爻,还有多远啊?” “前边就是出山口,再过去就是常亥镇。” “有镇店吗?” “有的。有一家‘沧溟客栈’,就是我们狂刀门的产业。” 封大挣扎着站起来,“那我们别休息了,赶紧赶路吧。” 牧爻把奚燕双背在身上,拿腰带绕了一圈绑在自己腰上。奚燕双苦中作乐,嘻嘻笑着问:“怎么,怕我掉下来被山猫吃了吗?” “拿好你的饿鬼幡,前面有埋伏。”牧爻平静地回复。 奚燕双的笑僵在脸上。 牧爻说得没错。 他们三人走到出山口的时候,路边两旁就跳出两队黑衣劲装的人,行动一致,动作统一,应该是军队训练出来的。 牧爻站到封大身前,沉声道:“是哪路神仙,出来报个名号。” 两队人马无人应答,熟悉的声音从夜幕深处传出,“好久不见啊,牧少侠。” 牧爻目光闪烁,答道:“原来是蒙侍卫长。自京城一别,已有小半年了吧?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专程为了在下而来?” 蒙六闲两手持剑,缓缓走出,“可不是吗?看不出来你倒还是个情种,为了这么个扶不上墙的小侯爷,把自己好好的青云之路全部给斩断。” 马步拉开,双剑成势,“我可不是任东极,想着废物利用,手下留情。今天我就是来杀你的!呔!” 话音刚落,揉身向前,双剑合击,与牧爻的随形刀顿时打在一处。 牧爻背上背着人,行动不如平常机敏,几个回合之后,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蒙六闲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毫不犹豫一剑刺中了他的肋骨下。牧爻冷哼一声,侧身而上,战神刀法连绵不绝,顷刻之间就扭转了局势。然而两边的黑衣人马上加入了战事,牧爻以寡敌众,渐渐不支。 封大见状,拿出师傅交给他的响箭,毫不犹豫的拉响了引线。 一道红光拔地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声直扑九天。暗红色的光华升到了最高处,突然熄灭了一瞬,随即炸开,七彩缤纷的火花四溅,照亮了半个天空,果然热闹非常! 奚燕双喃喃道:“真好看呀。要是饿鬼幡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说完后很无奈的拿出旛旗,冲它叹口气,“来吧,出击!” 天地间气压瞬间压低,气流涌动,狂风大作…… 一杆巨大的金黑色旛旗突兀地出现在山前,让包括蒙六闲在内的众人都失去了语言。 正中央的骷髅头垂头丧气地道:“本座心情不好,想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