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米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坐了轮椅，来到师父的小屋门前。门虚掩，门是推开了，可是门槛拦住了他。　　 老人听到门外的动静，起身一眼也就看见了门外。他走了出来，康米看着老人。一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老人看到门口轮椅上的猩猩，如此陌生，又有些许熟悉。　　 “师父，是我！”康米说。　　 老人先是惊讶，似乎认出了他，疑惑地问：“康米？”　　 康米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是啊！师父！”　　 老人把木制的门槛从门框中取下。　　 “快进屋来，快进屋来！”　　 老人推着康米往里：“孩子，发生了什么？”　　 康米说：“我参加了觉醒联盟的联合下潜，醒来时也就成了这样。好像灵魂走错了屋子，进错了了身体！我努力要离开这个身体，我要找回我的身体，可是无从下手。我不甘心如此、我怎么能接受这个现状呢？可是目前不能接受又能怎样？！”　　 老人说：“孩子，你正在面对一个巨大的变化、变故。关于变故，人们大都要经历一段迷雾的河流，才能从此岸，抵达彼岸。很久以前，我有一位老朋友，事业有成、春风得意。不过，他和他的妻子因为女儿的学习问题，大吵了一架。妻子，当天晚上离开家。半夜他接警察的电话，他的妻子离开后，在离别墅区不远的地方被人抢劫。被捅了一刀，被发现时，已经气绝。后来，女儿知道了这件事，不再和他说话，也不回家寄宿在学校。九个月后的一天，他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女儿跳楼自杀！他的世界，奔溃！当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他以寻死的速度，开车在高速上狂奔。车祸发生了，幸运的是，安全系统保住了他的命。你说，他该会活下去，还是继续寻死？”　　 康米瞪大了眼睛，问：“凶手呢！”　　 老人看着他，淡淡地说：“凶手找了，但鉴定为精神病。在特殊监狱里关着。”　　 老人喝了口水，继续说：“这个世界，改变可以一瞬间发生。一个案件、一个意外、一场车祸……。但面对变化，人的内心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从此岸到彼岸，要穿越一条充满迷雾、水清未知的河流。这是一条情绪的河流，当一个意外发生、一个人往往要经历愤怒、否定、恐惧、沮丧、挣扎、接受、迷茫、困惑、失落、挫败、怀疑、接着才能够慢慢尝试、重新投入新的状况。在这么多不同的环节中，每个环节都可能卡住。而如果被卡住了太久了，人就可能被耗枯竭了。”　　 康米抑制着上涌的情绪，继续说道：“可是我不接受，不甘心！”　　 老人继续说：“孩子，师父不是让你现在就接受。是让你心里的自己不被外在的变化束缚，抽离出来，看得更清楚，才能更明智地决策和行动！”　　 老人站起来，走到边上的矮桌边，把围棋棋盘和棋子拿了过来。　　 “孩子，先拿一个子上，选一个点代表你的现在，你会落在哪儿？”　　 康米选了一个黑色的子，落在棋盘上最角落的位置。　　 “如果每一步只能连在一起走，就像人生一步一步。你的面前有三条路：一条把身体夺回来，一条接受现状，一条创造一种新的可能。你会走哪一条？”　　 “夺回身体！”康米斩钉截铁地说。　　 “好！那现在你想像如果一切顺利，下一年后可能的情形。想好之后落第二子！”　　 康米闭上眼睛想象着，第二年的情形。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球转动、时而握握紧拳头。许久后，落下了第二个字。　　 师父问：“这时的你是怎样的情形？！”　　 康米说：“我找到了线索，也找到了我的身体。我发现我的灵魂和猩猩互换了身体。可是猩猩根本不愿把身体还给我！我又无法威胁他，他劫持了我的身体！我这时又不得不寻找什么样的机器可以强行互换灵魂。我无可奈何，感觉很无力！”　　 师父说：“如何顺利呢！”　　 康米说：“不可能那么顺利！这条路很难走！”　　 师父继续说：“那第二条路呢？接受当前，按照这样顺利的下去!”　　 康米说：“这条路，我不愿走！至少现在不愿意！”　　 师父重复了一遍康米的话：“不愿走，至少现在不愿意。他是说现在不愿意？”师父似乎在自问自答。　　 “那第三条路呢？”　　 康米停了十几秒，脑袋转动起来，突然他抬起头。“倒是，如果我先不纠结于原来的身体，应该会有很多新的可能！也许可以有更好的身体！或者我可以不再被身体限制！脑洞大开！谢谢师父。”　　 老人说：“师父是希望你放下对具体方法的执念。如果事实已经是事实，试着结束、告别、放手，然后才能转身，向前行走。允许悲伤，允许停留、但别太久。试试在心里看到更多的路，然后把合成一条不失弹性、通向更多选择的路，去行走！开启新的旅程之旅。”　　 康米从睡梦中醒来时，这个梦如此清晰。　　 “这难道是师父托梦给我的吗？”　　 窗外，雨一直下着，此刻已经入秋。雨中的风都是凉的，吹去房间残留的闷热。康米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肺里的气吐得一干二净。他突然发现在吐尽浊气之后，存在这么一个不呼不吸的空间。那一刻思想清明。窗外的雨好像撒入内心，冲洗着心灵的污浊、也滋润着心田。　　 我们无法从彼时彼地开始，只能从此时此地开始。应该要好好适应现在的身体，这也是目前能够抓住的机会。主动适应、训练，让康米越来越自由驾驭这个强大的身体，ai义肢也使用灵活。康米感受到史无前例的精力充沛和畅快。当然，他对自己平时对母猩猩，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还是不能接受。只能摇摇头，自我嘲笑：猩里猩气的！　　 几周后，康米又去拜访师傅。师傅依旧在他的小屋里喝茶。师父看到康米今天是走着进来，眼睛里面充满了欣喜和赞赏。康米和师傅报告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师傅也点头称赞。　　 师傅说：“很好，接受了新身体，身体也开始展现出它的神奇。灵里魂，身里有魄，魂魄合一人才会自在喜乐。那么接下来就是你要做的另一件事情：“守护”。守护你的身心——防微杜渐。就像维护你的家的整洁卫生一样。让自己的身心处在一个适度的状态。不要忍受，不要忽视，哪里不通了，哪里难受了调理。任何的大病都不是一日形成，冰冻三次非一日之寒。那么，不断的累积，突然有个身心无法承受的拐点。因此才会“病来如山倒”，病了，身心一点点的养回来，因此才会“病去如抽丝”。现在开展手脚，去做想做的是吧。”　　 在军事基地里，赤塔已经在观察室呆了几周时间。它积极适应康米的身体。“人身难得！”它一直激励自己。它每天极其有规律的锻炼，这里良好的餐食和条件，让他如鱼得水。身体越来越紧实。不过，感受到人类身体的小巧和灵活，它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有力量。　　 康米的同事来看他时，显然也感受到康米和以前的不同。他们也留意到和康米沟通时，总是慢半拍。就像老师电脑努力搜索，之后才能显现结果。不过，大家也觉得正常。医生说，康米昏迷一段时间，可能会失去记忆。从目前的情形看，恢复得还可以，虽然看起来有点“卡”。很多时候，康米也“卡”得很有意思。同事们也很照顾他，在他卡的时候，大家也跟着一起“卡”。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当人们都走时，赤塔陷入了自我角色的混乱。我知道我是赤塔，但我现在有时康米了。赤塔有点想自己的父亲了，不知黑月老爹现在怎样。　　 赤塔还在观察室，也不知道是否合适和父亲联系。一天，早晨，他提要求出门走走，守卫请示领导后，同意了。观察室的外面是个院子。首先跳入眼睛的一棵绿油油的老樟树。树木茂盛，一侧的树干被锯断。锯断处已经长满苔藓，看来已是陈年往事。树下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　　 登云老樟苦断枝，　　 一羽灰雀忆旧知。　　 扼腕短叹余香逝，　　 横眉长悔护根迟。　　 庭前夏花君莫哭，　　 邻里新栽不久时。　　 勿笑芽小望云志，　　 可期荫翠满青石。　　 赤塔读了一遍，心想着这里可能的故事。这时，树上的金雕叫了一声，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康米抬头，一看和它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