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李玖葉也看清了裴焕的真正用意。 他们菁水楼的人,是一个引子,也是一种桎梏的部分。 为了引出真凶,为了不断压缩着楼内‘不清白’的部分,裴焕打算给所有的人都涂上颜色。 就像是那轮转棋,一金一红底色不同,敌我才能分明。 这一次暮市,注定是菁水楼的劫难,但是在这劫难中却也有几份幸运。 或许,真相真的能够到来...... 她不禁期待起来。 李玖葉步入了黑暗,她的一双明眸,此时若星光璀璨。 ...... 看着台下的微弱星点,裴焕很高兴。 一方面,他在践行自身的计划,于这人心浮海中描出一份‘看得见’的势。 一方面,菁水楼活下来的人,基本都排除了嫌疑。 他心底最沉重、也最扭曲的那份疑云,此刻终于消散了~ 人伦的惨剧、同好的背叛等,这些终究不是一份能够让人愉悦的事情。 可能本身,它的范围缩小了。 现在可能性的大头,来到了人数更多的逾近五万人的客人身上。 裴焕知道麻烦的还在后面,可对于‘外人’他终究少了一份道德上的制约。 隔着明镜,他时刻观察着全场的局势,看不清的客人脸庞。 这反而帮助裴焕,被动的忽视一层容易伪装的壳,更能感受每一层楼的人心渊流。 从他们对舞台上发生事情的反应、每一个的高频重复的议论、沉默人群所占的比例等等水面微小的涟漪。 裴焕不是神,透过表面涟漪去揣测深层渊流每一次的异动,这显然脱离他的能力范围。 不过他并不需要关注每一次的异动,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朝向。 而无关流速、波形、水质。 这就相对‘简单’一些。 透过观察,他对后续推动浪头的方向,也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所以。 他还是决定将庞大的客人拆分,接下来是人数最多,藏匿真凶可能性却最小的坐席客人。 随着这一场不算表演的表演落下,客人们纷纷有些恍惚。因为即便台上的人,因为明镜的影响,只存下了某种程度的真。可这份真,依然好看、依然千人千面。 恍惚中,这也是一份盛景。 菁水楼人即使在镜光舞台中抒发情感时,虽然不会引起李玖葉造成那样庞大的意征。可若只是以哭腔吟唱、为悲起舞,却也是刻在她们身体中的本能。 所以在刨除前因后,客人将其视为一种千面群演之戏,也完全不会觉得突兀。 而事实上,大部分客人的注意力,只能保持很短暂的时间。 这台上、台下,又天然将一种‘疏离感’加强了。 有些客人注定可能在很久之后,才会骤然想起灵大家的凋零,那时他们才会骤然意识到,她们不只是台上的人,也不只是活在他们心中的一个符号。 但早已落定的结局,却让他们注定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只剩下一声空叹息,旧人的影子却早已斑斓。 高兴的裴焕很快开始了他下一步的计划,当下的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无论结果~他都尽力了。 而始终最为游离、最为遥远的乙席客人,他们准备好感受裴大官人特意安排的台上台下角色互换了吗? 在一律平等的法条面前,首先要被剥离的,是那份遥远。 “咳咳~”裴焕的声音将自己拉回到舞台上面,也将下面的客人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 “明镜鉴心,菁水楼众人嫌疑皆清。 我为此感到欢欣,最终还是没有那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这很好,这真的很好。 想来诸位也是这样想的吧?” 台下响起附和,也有稀稀拉拉的笑声,相当一部分人都为菁水楼众人感到开心。 这次裴焕没有等待,他接着说道: “可终究是一场惨剧,有人死了。 既然这是一场始于台上的死亡,就让我们在台上将其终结吧。 而接下来,是甲、乙席的客人! 我很抱歉,接下来要将各位都请到台上。 至于理由,在这一层并不复杂,各位可能也心里有数。 李楼主,她的人际关系复杂,而这份复杂有一半便在甲乙席的客人身上。 你们有一多半都是老客,其中不少人受过李楼主恩惠,或是与李楼主有生意的往来。 这其中相对不起眼的小事太多,短时间内既不能将真相落实,也让各位身上都蒙着一层虽淡却不易清洗的嫌疑。 这是其一。 三大音家,是身披光环的耀眼之人。 若是除去她们的血亲,诸位客人大抵是最爱她们的人。 这一点,我几乎从未怀疑过。 毕竟菁水楼的消费不低。 虽盛景在前,可对许多客人来说,若是心中没有那道身影。怕这菁水楼是很难成就这座无虚席,一票难求的场面。” 台下的客人逐渐有些喧嚣,裴焕很难听清楚他们的言语,因为人群在这时已经产生了分歧。 席间的客人,虽然地位比之字房的客人差些。 可他们的人数,占据了客人群体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让他们的声量是场中最大的,即便是身为裁判的裴焕,他也不得不努力的平衡着。 “爱意升腾,眼中人高歌不休。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人,君却多若繁星。 她为君歌;她为君舞。 可君,能止乎礼否? 顾此失彼,情难自抑。 爱生恨,自古来皆是如此。 因为你们爱她,所以你们有嫌疑。 可否?” 裴焕态度坚定,语气却之前有所温和,最后一句已经是商量。 说完裴焕就从镜前抽离,给台上台下都留一点时间。 虽然这时的客人还未走上镜光舞台,可是裴焕已经明白,大部分客人都是无辜的。 甚至这个阶段,本身就是他为了后续阶段的铺垫。 也是这将勒住真凶的缰绳,逐渐粗壮的一个过程。 愈近五万人的甲乙席客人,他们构成了菁水楼里现行的主要‘民意’。 这样庞大的民意,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更难从已经被裴焕切离上面的喉舌后,再从自身很快找到另外一个喉舌。 毕竟裴焕是想自己成为这个群体的喉舌,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因此在全是回应,等于没有回应时,客人的登台自查早就开始了。 最早的那个人,甚至是在裴焕刚刚说完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怪叫一声,翻了一个自认为帅气跟头上台。 他切身的印证了‘舞台是留给有准备人的’这句话。 也几乎同时印证了‘谁都二三把式,除了照着镜子的自己。’这句话。 也许他早就垂涎这片舞台,更幻想着他什么时候就会登上这片舞台,成为人群视线的璀璨新星。 明镜有一套内生的平衡系统,让它可以做到许多看起来很神奇的事情。 这也包括客人面前,这千月都遇不到一回的镜光舞台,有人恐惧不安不敢登台,有人却欢呼雀跃早就按耐不住。 他们期待与恐惧的东西,也许是一个相同的事物。 第一个登台的客人,卖相不差,面庞上挂着胭脂气,稍显妖艳。不过看得出来,即使是褪去妆面,他本身的底子依然不错。 他很有勇气,也配成功。可惜他运气不太好,还有他太自大了。 自大有时也不是缺点,可是在明镜面前,却容易吃苦。 这个年轻人,他的心太大,也就太空。 明镜会折射内心,会传递真实情绪。 可当这个粉面年轻人,他现在的情绪锚点与案件本身毫无关系,他将这看成了一次机会。 他空荡荡又庞大的内心,被真实的折射到这个舞台上时候,情况就显得有些尴尬。 干瘪瘪的~ 像是音家、舞家,他们登台造成的华美效果,不是明镜无缘的呈现。 其本质上是明镜对他们自身技艺的衍射,明镜只是将无形勤学苦练而来的技艺,衍射成一种花费很高的‘特效’。 可以说明镜,只是一种特殊的放大器。 所以菁水楼的众人在登台时,无论以何种情绪、何种载体进行演绎时,他们总体都是‘好看’的。 只是这年轻人,他内心庞大,却除了几分机灵外,没有人任何的才艺傍身。 这人设在明镜看来,也许就是很干瘪。 只是干瘪还好,问题是也许是明镜身为一种公器,对于年轻人授以私器目的的惩罚。 它会在此时呈现被映照人物内心所恐惧的一种事物,并以辅以心境特征的一种方式,例如庞大、干瘪、还有恶臭。 这年轻跳上台后,几乎同时他发出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吓得一些台下蠢蠢欲动的人,急忙停下来观察。 原来舞台的小半面,竟然化成了一只黏糊糊、臭唧唧的癞蛤蟆。 而那只特殊意征的癞蛤蟆,出现的一瞬间就张大了嘴巴,将那粉面小生吞入了腹中。 然后它开始消化了,但消化那小生其实也是消化这意征自己,于是同步中,它的形体开始变得不可描述。 很快就只剩下一滩烂泥,又很快干瘪成几块斑驳藓块,最后年轻人浑身瘫软的出现在舞台边缘,彻底出了一个大丑。 从台下到台上的路,有的人离得远就长,有的人离得近就短。 第一个例子有些极端,显然吓到了不少客人。 不过当年轻人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他竟然想往回走,结果他就被明镜毫不客气的挤下了舞台。 显然机会只有一次。 是啊,机会只有一次。 一些胆大‘恶徒’反而眼前一亮,十二舞台同时间开始有人不断登台。 一些客人们好像发现了新的‘玩法’,显然他们是玩自己,但是他们乐此不疲。 舞台忽然间,就从千面盛景,变成了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