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重生,有时也要刺穿花茎主体。 略带着几分残酷的重生过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点。 一些手脚,已经顶着裂缝中的软膜,从果实的表皮中挤压出来,在做着最后的破壳努力。 不久后,少部分并无子嗣意志,或是为了考虑到了大蔓情花的大局,舍弃了当时并未诞生出意识的幼体,还有一些运气较好、意志力较强的荆棘卫。 他们已经顺利地从里面将果皮撕开,砸落到地面上,开始清理身上的果液薄膜。 顺利的重生过程,并不长。 他们也会很快就恢复最巅峰的战斗力,甚至可能会变得更强。 夏山西就在此列,他稍作整备后,就开始寻找自己的旧友,可无论是夏远方,还是夏近东他都不曾寻到。 他只好将眼神,放在那些还在摇晃的果实上,祈祷着他们可以顺利的重生。 夏山西像是要看出花一样,他盯着主要是那些一花二果的植株。 相对夏近东他怎么不担心,主要是夏远方,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多愁,更是时不时将他的孩子挂在嘴边。 夏山西知道,夏远方选的一定是一花二果的方案,这就让他格外的担心。 在月刃异兽群,还在前往此处的路上之际,这片蔓情花海,终于恢复了少量的守卫力量,不再是彻底地不设防。 而此刻剩下的果实,却都是一些‘难产儿’,注定要承受更多的风险。 ...... 回到修铭这边,他此刻已然不太乐观。 修铭看向夏公子,以他的眼力已经察觉到了,这片大花海中一些果实气息的萎靡。 尤其是两果并株的那一些。 这种基于双生机制的重生,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的容易。 抛开表面温情的面具,现在问题的核心,是即将面对危险的大蔓情花。 这样大量虚弱重生的荆棘卫,又能在月刃异兽群即将到来时做些什么? 以月刃异兽趋近万数的规模。 即使是上千全盛的荆棘卫,也不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战争,更何况这些老弱病残下的荆棘卫。 夏公子的底牌,好像不够硬啊? 而且他的心,好像也不够硬。 夏公子倒是满脸欣慰的看着花海,颇有一种准备一次性做上百个孩子干爹的开心愉悦。 他只是想多了,以荆棘卫对他冷淡态度,夏公子的小想法大概只是单方面的宣称。 夏公子大抵是一个表面看着轻浮,内里实则更加跳脱,但更深处却留有几分温柔的人。 只是他现在的温柔,也许是对蔓情家系整体上的不负责。 修铭不觉得地他是一个傻子,这个问题不复杂,他能看透的问题,夏公子不可能没有一点的感觉。 那么,蔓情花海中还藏着什么? 夏公子,还有别的底牌吗? ...... 在降生的痛苦中,荆棘卫的队伍重新壮大起来。 已经有一花二果的‘好兄弟’,挤破外壳的束缚,来到这个注定在不久之后,就会月刃异兽群覆盖的花海中。 夏山西的视线与腿脚一直没停,在这场盛大的降生中,他在不断地经历着一次次的失望。 也在见证着一场场的别离,不可避免的在一些一花二果间出现了,一果活,而一果死的悲情。 有的是‘哥哥’,有的是‘弟弟’。 荆棘卫的幼生体,并不是从零开始。 他们一出生,就约莫是五名城百月以上模样,个个在修铭看起来就比武娴,小不了多少的模样。 他们还有成长的空间,却已然有了不错的基础。 即使是一花二果,让这批次的他们,显得与以往的荆棘卫稍显瘦弱。 但身形较小的他们,依然被果实里果液浸泡的唇红齿白,粉嘟嘟的模样也很能激起荆棘卫们的父爱。 荆棘卫们平均颜值很高,只是成熟体的他们,大多五大三粗,气质上并不不是那种阴柔的帅气。 他们现在的孩子,从外貌上则更加出众,与这灿烂的蔓情花海相得益彰。 看起来,荆棘卫们的成长,是变强但是也变丑大的一个过程。 此刻另外一边的成熟体,他们的情况就要差上不少了。 果实内有限的养分,大多被倾注在身体框架的构造上,优先保证了脏器、骨骼、以及大脑的发育。 因此一花二果的‘哥哥’们,即使勉力挤出了外壳,降生到深褐色的土层上,他们也个个像是竹竿一样。 要不是闭合的大蔓情花,隔绝了绝大部分风星的份,修铭感觉他们都要被风吹倒了。 比起最早一批出来的高大壮硕的荆棘卫,他们更像另外一个人种。 他们体态高挑,骨架宽大,浑身上下却好像没有一丝的脂肪,肌肉的线条也是纤细薄弱。 他他的肌肉含量不高,透过犹如白化病一般的通透皮肤,他们每一处肌肉接驳的地方,都露出了完整的形状。 脸上的血肉也是一样,面颊干瘪,眼窝深陷,头上的头根稀疏,发尾枯黄。 骨瘦如柴,面如枯槁,便是当下他们的真实写照。 而夏公子,似乎就指望着这样的一批人,去对抗着宣威的月刃异兽群。 修铭见过他们之前的模样,而且人群中还是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正常成熟体。 他看出了这批荆棘卫的状态很差,这可能让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一场残忍的以卵击石。 夏山西的脸色沉重,他大致清点了眼前的荆棘卫,幼生体的数量与成熟体差不多。 这些幼生体,会自带基础的语言能力,同样也与刚出生的小鹿一样,很快就能跑能走,甚至有些属猴子的幼生体,已经开始展现卓越的战斗天赋。 蔓情花家系的种族天赋还是强大的,只是天赋的出众,也需要合适的路,与时间的沉淀。 眼下最差的本来就是时间,无论如何,这场战斗荆棘卫的幼生体都不可能帮上忙的。 大多的幼生体都在形容枯槁的荆棘卫父亲的教导下,快速的熟悉这个世界,以及待会他们要躲避的地方。 其中不乏一对多叮嘱的人,一花二果的孕育中,荆棘卫成熟体的成活几率远低于幼生体。 一个两个或许还是意外,但当这种情况成为一种普遍,那就是有一些隐藏的因素不在考虑中。 夏山西知道原因,这些傻子选择了尽可能少汲取从株的养分,更不会挤占蔓情花那可怜的信息宽度,他们都尽可能的将生存的机会让渡给幼生体。 生命的本性是掠夺与贪婪,对于花苞状态时的心智不全幼生体,更是贪婪的小老虎。 他们才不会管养分是从何而来,也不会考虑‘邻居’的死活,于生命的初期不断地贪婪吮吸,是他们的唯一的念头。 即使吃胀了、吃撑了,也不会停止。 一方相让,一方贪婪,这就是造成现在幼生体,与成熟体数量再加上并未选择孕育子嗣的成熟体数量,两者依然只是对半开的原因。 这里没有善恶,只是本性与爱。 蔓情花系虽然拥有贪婪本性的孩子,其实已经是很温柔的幼生体。 他们除了肉眼可见的有多动症倾向,言语上却不吵闹,拾掇干净自身的胎衣后。 找不要钱,也没关系的其他蔓情花,摇了点花蜜饮下后,也就安静地等着对应的成熟体领走。 一些失去父亲的幼生体,也没有一个被落下,大多数是被其父亲小组内其他成员领走。 幼稚的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同样,一对多的成熟体,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彼此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集体生育、与集体死亡的地方,他们虽然还有小家庭,对其他的幼生体却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成熟体中,一些强壮着的父亲,也会拥有约定俗成的挑选,那些‘遗失’幼生体的优先权。 爱可以公平,却也会被分割,尤其是在这特殊的单性社会中。 ‘遗失’的幼生体,获得一个强壮父亲的青睐,是更符合生存的需要。 成熟体中大致只有一百左右的健全个体,其余的都是一些行动蹒跚的虚弱荆棘卫。 不过尽管他们都很虚弱,眼神却比之前钓鱼时,显得明亮许多。大抵是对身后的花海,有了更强也更切实的羁绊。 一些强壮的成熟体后面,已经大多聚集着一两个眼神好奇的幼生体。 看着这一幕的夏山西,却并不开心。 一些好的事情,在其他面看,都很容易会有一些非常不正确的解读。 何况眼下的伴着死亡的花香中,无论幼生体笑的多么天真与开心,情绪稳定的成熟体,表面多么的波澜不惊。 也掩盖不了,其背后即将到来的危机,与无数次残忍擦肩的本质。 这已经是夏山西已经翻过了第103个幼生体,在他们或期许、或懵懂的眼神中,他一次次地低下身来,又退缩回去。 又在幼生体失望、甚至愤怒的眼神中,他不断地逃避。 他满心的惭愧,他逐渐变得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他不想闯入后立马离开。 可是他暂时无法停下。 他还在找人。 找他的友人......或是友人的孩子。 他害怕找到,也害怕找不到。 ....... 最后,他还是找到了。 在他第209次握住一个幼生体的手臂时,在他看到这个幼生体脸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他找到了。 他往后看去,已经没有几个幼生体,也没有其他的成熟体。 夏山西的手,有些发抖。 夏山西是过去的他们三中,样貌最平凡,也最瘦小的那个。 无论是夏近东的高大与果决,还是夏远方的幽默与才情,都是他所羡慕的一些特质。 一直以来,他也是相对被照顾最多的那个。 眼下重新生长,他的身体较之前有所优化,无论体力与身高都较之前好上一些。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在一众强壮成熟体中,相对平凡的存在。 而眼前这个孩子,他长得很帅气,即使以幼生体的体态也没比夏山西矮上多少。 不过他还是很缓慢地蹲了下来,温柔地看着孩子脸上,与友人相似的特征。 孩子同样也在看着他,对他的眼神是好奇、疑惑、审视,还有一丝丝警惕。 这个孩子很聪明,蔓情花家系的前置信息录入,让他的大脑发育很快,有种机灵的感觉。 这也说明,这个孩子的营养很好,在无花果中意识构建时,其从株的信息宽度也没有被挤占。 夏山西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有一些呆滞,他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他现在有些纠结。 纠结于眼前孩子的身份关系,但是不久后,他便下定了决心。 夏山西温柔地揭开一小块,还贴在这个孩子耳畔的残留胎衣。 语气坚定地说道:“孩子,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男孩早就左瞥西见的发现,现在这个流程的意义,说到底是他们这些‘遗失’孩子,在找一个‘父亲’。 眼前这个人,虽然从样貌上差了一点,但他感觉自己没得选。 总归也不差。 因此,他用稚嫩的童音回答道:“愿意。” 夏山西却郑重地说道:“好,我还有一个建议,你考虑一下再回答我。放心,无论你是否同意,我都会带着你。” 小男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犹疑地点了点头。 夏山西眼眶通红地问道:“你不要叫我父亲,只需要叫我夏叔叔,我知道这对你也许有一点不公平,可除了称谓,其他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而且我也不会再找其他的孩子,你...愿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男孩先是一怔,而后陷入了沉默中。 夏山西紧张地看着这个孩子的反应,他也许该先问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父亲吗?”男孩突然低下头说道。 夏山西很错愕道:“你知道?不是,你别多想,我看你长得可爱,也不对。主要是有缘分!没错,缘分......” 夏山西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好的,夏叔叔。”男孩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叔叔,我父亲给我起名了吗?” “起了,叫夏与诗,不对是我刚取的。”夏山西匆忙改口,额头已经隐隐冒汗。 要是夏近东在这,一定会嘲讽他,重生了也没多少长进,竟然能被一个幼生体拿捏了。 小男孩低声复述了几遍,脸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快跟与诗来,夏叔叔。” 夏山西沉默了,他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做无用的辩解。 男孩拉着他的手,推开摇曳不停地蔓情花,向着花海更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之后,夏山西看到了一株已经倒塌的无花无果的茎杆,也看到了地面上尚未被土植吸收的胎衣,最后看到了一颗干瘪瘦小的果实。 这是一颗特别干瘪的果实,它只有夏山西的脑袋大小,看到这里的他已然全部明白。 某个他心心念念的混蛋,他根本就没想活,他甚至大概想好了一定会有两个垫背的帮他照看孩子。 这个混蛋! 夏山西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滚在地上抱着那颗果实,在那里痛哭。 他全然没有一点形象,也没有丝毫的稳重。 本来他就算是蔓情花家系里面,少有长得不算好看的,眼下哭得稀里哗啦,更是一幅很丑的模样。 可是看到他这幅模样的小大人夏与诗,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都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更是一个比一个洪亮,表情也一个比一个狰狞。 惊得隔壁看戏的蔓情花们,纷纷朝着爷俩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倒去。 等到蔓情花们重新弹回来看戏时,他们已经恢复了冷静,没人知道是谁先停下的,也没人知道,谁才是那个负重强行的大人。 蔓情花们听到的最后一句对话是: “夏叔叔,我父亲叫什么?” “夏...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