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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探春初掌权

红楼梦新编白话版 晏子yan 9443 2024-11-03 06:01
   且说元宵佳节一过,只因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眼下宫中有一位太妃身体欠安,所以各宫的嫔妃们都减少膳食、免去妆容,不但不能省亲,连宴乐活动也都取消了。这样一来,荣府今年元宵也就没有灯谜集会了。   刚把年节的事儿忙完,凤姐儿就小产了,在家调养了一个月,没法理事。天天都有两三个太医来给她用药。凤姐儿呢,一向自恃身体强壮,虽然不出门,但心里还盘算着各种事儿,想起什么事来,就叫平儿去回王夫人,不管别人怎么劝,她都不听。王夫人这下就觉得像少了条胳膊似的,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呢?但凡有大事,她就自己拿主意;那些家里的琐碎事儿,就都暂时让李纨来协助管理。   李纨是个崇尚品德而不太看重才能的人,这么一来,下人们难免就有点放纵了。王夫人于是又让探春和李纨一起处理事务,只说等过了一个月,凤姐儿身体调养好了,再把事情交还给她。谁知道凤姐儿生来气血就不足,又加上年纪轻不知道保养,平常还争强好胜、用尽心思,心力就更亏损了。所以虽然是小产,身体却着实亏虚得厉害,一个月之后,又添了下身出血的病症。她虽然不肯说出来,可众人看她脸色蜡黄、人也消瘦了,就知道她没有好好调养。王夫人只让她好好吃药调养,不让她操心事儿。她自己也害怕落下大病,被人笑话,就想偷偷地调养,恨不得一下子就恢复如初。哪知道一直吃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慢慢好起来,下身出血的症状也渐渐止住了。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呢,王夫人见这种情况,探春和李纨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园子里人又多,又怕照顾不过来,于是又特地请了宝钗来,拜托她处处多留心:“那些老婆子们都不中用,一有空闲就喝酒打牌,白天睡觉,夜里也打牌,这些我都知道。凤丫头在的时候,她们还有些害怕,现在估计又要偷懒占便宜了。好孩子,你是个稳妥的人,你的兄弟姊妹们年纪又小,我又没功夫,你就替我辛苦几天,照看照看。要是有想不到的事儿,你就来告诉我,可别等老太太问起来,我却没话回。那些人要是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可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宝钗听了,只好答应下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孟春时节,黛玉的咳嗽病又犯了。湘云呢,也因为受了时气的影响,在蘅芜苑卧病在床,一天到晚医药不断。探春和李纨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两人最近一起共事,和往年不一样了,来往回话的人也不方便,所以两人商量好了:每天早晨都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去会合办公,吃过早饭,到中午才回房。这三间厅原本是预备省亲的时候,那些执事太监们休息的地方,省亲之后就用不着了,每天只有婆子们值夜班。如今天气暖和了,不用怎么收拾,稍微布置一下,就够她们俩在这儿办事休息了。这厅上还有一块匾,写着“辅仁谕德”四个字,家里人平常都简单地叫它“议事厅”儿。现在她们俩每天卯正(早上六点左右)就到这儿,中午才散。那些执事媳妇们来来往往回话的,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   众人一开始听说李纨独自管理事务,心里都暗暗高兴,想着李纨一向是个厚道的人,对下人多是施恩,很少惩罚,自然比凤姐儿好糊弄。后来又添了一个探春,众人也都觉得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年轻小姐,而且平常看起来也是最平和恬淡的,所以都没把她们当回事儿,比在凤姐儿管事的时候更加懈怠了。可巧的是,接连几天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等十几处人家,都是荣宁二府非亲即友或者世交之家,有的升迁,有的降职,还有的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忙着贺喜、吊唁、迎接、送行,忙得不可开交,前面都没什么人照应了。她俩就整天都在厅上办事。宝钗呢,则每天在上房监察,等到王夫人回来才散。每天晚上有空做针线活的时候,在睡觉之前,她还会坐着小轿带着园子里值夜的人到处巡察一遍。她们三个人这么一管理,众人反倒觉得比凤姐儿当差的时候更加谨慎了。于是,里里外外的下人们都在暗地里抱怨说:“刚刚走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这下可好,连夜里偷偷喝酒玩乐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一天,王夫人正要去锦乡侯府赴宴,李纨和探春早就梳洗好了,伺候着王夫人出门之后,就回到厅上坐下了。刚喝着茶呢,就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话,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天死了。昨天已经回过太太了,太太说知道了,让回姑娘和奶奶来处理。”说完,就垂手站在旁边,不再说话了。当时来来回回回话的人不少,都在探听她俩办事的能力呢:要是办得妥当,大家就会有敬畏之心;要是有一点差错或者不当之处,不但不会服气,出了二门还会编出好多笑话来取笑她们。吴新登的媳妇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要是在凤姐儿面前,她早就殷勤地说出好多主意,又翻出许多旧例来让凤姐儿挑选施行。现在呢,她瞧着李纨老实,探春又是个年轻的姑娘,所以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想试探一下她俩有什么主见。探春就问李纨。李纨想了想,说:“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说赏了四十两银子。也赏他四十两银子就行了。”吴新登家的听了,赶忙答应了一声“是”,就接过对牌要走。探春说:“你先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好回来。探春说:“你先别去支银子。我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有家里的和外头的这两种区别。家里的要是死了人,赏多少银子;外头的死了人,又赏多少银子,你先说两个例子给我们听听。”这一问,吴新登家的就都忘了,赶忙陪着笑脸回话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啊?”探春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太荒唐了。依我说,赏一百两倒好。要是不按照旧例来,别说你们会笑话,明天也不好跟二奶奶交代啊。”吴新登家的笑着说:“既然这么说,我去查旧账,现在一时真记不得了。”探春笑着说:“你办了这么多年的事,还记不得,反倒来为难我们。你平常回你二奶奶的时候也现查去?要是有这个道理,凤姐姐还算不得厉害,只能算宽厚了!还不赶快找了来给我看。再晚一天,不说你们粗心,倒像是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被说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出去了。那些媳妇们都吓得伸舌头。这里又开始回别的事情了。   不一会儿,吴家的把旧账拿来了。探春看的时候,发现两个家里的赏银都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都赏过四十两。另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都有原因:一个是因为要把父母的灵柩迁到隔省,额外赏了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额外赏了二十两。探春就把账本递给李纨看了。探春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账本留下,我们再仔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就走了。   忽然,赵姨娘进来了,李纨和探春赶忙让她坐下。赵姨娘一开口就说:“这屋里的人都欺负我也就罢了。姑娘你也得想想,应该替我出出气才是。”一边说,一边就鼻涕眼泪地哭起来了。探春急忙说:“姨娘这话是说谁呢?我都不明白。谁欺负姨娘了?说出来我给姨娘出气。”赵姨娘说:“姑娘你现在就在欺负我,我告诉谁去!”探春听了,急忙站起来,说:“我可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解。赵姨娘说:“你们都坐下,听我说。我在这屋里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现在连袭人都比不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连你也没脸面了,更别说我了!”探春笑着说:“原来是为这个啊。我说我可不敢违法违理呢。”说完就坐下了,拿着账本翻给赵姨娘看,又念给她听,还说:“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老规矩,人人都得遵守,难道就我能改了不成?也不光是袭人,将来环儿要是收了外面的丫头,自然也是和袭人一样的。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也谈不上有脸没脸的话。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照旧规矩办的。要是办得好,那是领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要是办得不公平,那是他自己糊涂不知福,也只好由他去抱怨了。太太连房子都赏给别人了,我要是一文钱都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的;要是赏了,我也没什么有脸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就安安静静地养神吧,何苦要操心这些事呢。太太满心都疼我,因为姨娘常常生事,都寒心了好几次了。我要是个男人,能出去的话,早就走了,出去干一番事业,到时候自然有我的一番道理。偏偏我是个女孩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乱说。太太心里都明白着呢。现在因为看重我,才让我管理家务,我还没做一件好事呢,姨娘就先来作践我。要是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让我管了,那才是真的没脸呢,连姨娘也跟着没脸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赵姨娘没别的话反驳,就说:“太太疼你,你就更应该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着讨太太的欢心,就把我们给忘了。”探春说:“我怎么忘了?你让我怎么拉扯?这也得看你们自己啊,哪个主子不疼那些能干的人呢?哪有好人需要别人拉扯的?”李纨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说:“姨娘别生气了。也怪不得姑娘,她心里就算想拉扯,嘴里也不好说出来啊。”探春急忙说:“大嫂子你也糊涂了。我拉扯谁?哪有姑娘家拉扯奴才的?他们的好坏,你们应该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赵姨娘气得问道:“谁让你拉扯别人去了?你要是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现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现在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个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会不依你?分明太太是个好太太,都是你们这些人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却没地方使。姑娘你放心,也用不着你的银子。等你出了阁,我还想让你额外照顾赵家呢。现在还没长全羽毛,就忘了根本,只知道往高枝儿上飞了!”探春没等她说完,就气得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的,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冒出一个舅舅来?我平常还按照礼数尊敬你,怎么反倒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然这么说,环儿出去的时候,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派头来?何苦呢,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非要过个两三个月就找个由头,彻底地翻腾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故意地显摆显摆。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要是糊涂不懂道理的,早就急了。”李纨急得只管劝解,赵姨娘还在不停地唠叨。   忽然听到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来说话了。”赵姨娘听了,才住了口。只见平儿进来了,赵姨娘赶忙陪着笑脸让坐,又急忙问道:“你奶奶好些了吗?我正想去看呢,就是没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就问她来做什么。平儿笑着说:“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怕奶奶和姑娘不知道旧例,如果按照平常的例子,只能给二十两。现在请姑娘斟酌着,要是再添些也可以。”探春早就擦干了眼泪,急忙说:“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难道他也是那种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的人不成?你主子可真够巧的,叫我开了先例,她来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得做人情。你告诉她,我不敢随便添减,胡乱出主意。她要是想添,等她好了出来,爱怎么添就怎么添去。”平儿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大概,现在听了这一番话,更加明白了,看到探春脸上有怒色,就不敢像平常高兴的时候那样对待她,只是在一边垂手默默站着伺候。   这时候,宝钗也从上房过来了,探春等人赶忙起身让坐。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话。因为探春刚刚哭过,就有三四个小丫鬟捧着沐盆、巾帕、靶镜等东西进来了。这时候探春正盘着腿坐在矮板榻上,那个捧着沐盆的丫鬟走到跟前,就双膝跪下,高高地捧着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边屈膝捧着巾帕和靶镜、脂粉之类的东西。平儿看到待书不在这儿,就急忙上来给探春挽袖子、卸镯子,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把探春面前的衣襟挡住。探春这才伸手到面盆里洗脸。那个媳妇就回话说:“回奶奶和姑娘,家学里支取环爷和兰哥儿一年的公费。”平儿先说道:“你急什么!你睁大眼睛看见姑娘在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来回话。在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力见儿吗?姑娘虽然宽宏大量,我要是去回了二奶奶,就说你们眼里都没有姑娘,到时候你们吃亏了,可别怪我。”吓得那个媳妇赶忙陪着笑脸说:“我粗心了。”一边说,一边急忙退出去了。   且说元宵佳节一过,只因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眼下宫中有一位太妃身体欠安,所以各宫的嫔妃们都减少膳食、免去妆容,不但不能省亲,连宴乐活动也都取消了。这样一来,荣府今年元宵也就没有灯谜集会了。   刚把年节的事儿忙完,凤姐儿就小产了,在家调养了一个月,没法理事。天天都有两三个太医来给她用药。凤姐儿呢,一向自恃身体强壮,虽然不出门,但心里还盘算着各种事儿,想起什么事来,就叫平儿去回王夫人,不管别人怎么劝,她都不听。王夫人这下就觉得像少了条胳膊似的,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呢?但凡有大事,她就自己拿主意;那些家里的琐碎事儿,就都暂时让李纨来协助管理。   李纨是个崇尚品德而不太看重才能的人,这么一来,下人们难免就有点放纵了。王夫人于是又让探春和李纨一起处理事务,只说等过了一个月,凤姐儿身体调养好了,再把事情交还给她。谁知道凤姐儿生来气血就不足,又加上年纪轻不知道保养,平常还争强好胜、用尽心思,心力就更亏损了。所以虽然是小产,身体却着实亏虚得厉害,一个月之后,又添了下身出血的病症。她虽然不肯说出来,可众人看她脸色蜡黄、人也消瘦了,就知道她没有好好调养。王夫人只让她好好吃药调养,不让她操心事儿。她自己也害怕落下大病,被人笑话,就想偷偷地调养,恨不得一下子就恢复如初。哪知道一直吃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慢慢好起来,下身出血的症状也渐渐止住了。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呢,王夫人见这种情况,探春和李纨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园子里人又多,又怕照顾不过来,于是又特地请了宝钗来,拜托她处处多留心:“那些老婆子们都不中用,一有空闲就喝酒打牌,白天睡觉,夜里也打牌,这些我都知道。凤丫头在的时候,她们还有些害怕,现在估计又要偷懒占便宜了。好孩子,你是个稳妥的人,你的兄弟姊妹们年纪又小,我又没功夫,你就替我辛苦几天,照看照看。要是有想不到的事儿,你就来告诉我,可别等老太太问起来,我却没话回。那些人要是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可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宝钗听了,只好答应下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孟春时节,黛玉的咳嗽病又犯了。湘云呢,也因为受了时气的影响,在蘅芜苑卧病在床,一天到晚医药不断。探春和李纨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两人最近一起共事,和往年不一样了,来往回话的人也不方便,所以两人商量好了:每天早晨都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去会合办公,吃过早饭,到中午才回房。这三间厅原本是预备省亲的时候,那些执事太监们休息的地方,省亲之后就用不着了,每天只有婆子们值夜班。如今天气暖和了,不用怎么收拾,稍微布置一下,就够她们俩在这儿办事休息了。这厅上还有一块匾,写着“辅仁谕德”四个字,家里人平常都简单地叫它“议事厅”儿。现在她们俩每天卯正(早上六点左右)就到这儿,中午才散。那些执事媳妇们来来往往回话的,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   众人一开始听说李纨独自管理事务,心里都暗暗高兴,想着李纨一向是个厚道的人,对下人多是施恩,很少惩罚,自然比凤姐儿好糊弄。后来又添了一个探春,众人也都觉得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年轻小姐,而且平常看起来也是最平和恬淡的,所以都没把她们当回事儿,比在凤姐儿管事的时候更加懈怠了。可巧的是,接连几天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等十几处人家,都是荣宁二府非亲即友或者世交之家,有的升迁,有的降职,还有的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忙着贺喜、吊唁、迎接、送行,忙得不可开交,前面都没什么人照应了。她俩就整天都在厅上办事。宝钗呢,则每天在上房监察,等到王夫人回来才散。每天晚上有空做针线活的时候,在睡觉之前,她还会坐着小轿带着园子里值夜的人到处巡察一遍。她们三个人这么一管理,众人反倒觉得比凤姐儿当差的时候更加谨慎了。于是,里里外外的下人们都在暗地里抱怨说:“刚刚走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这下可好,连夜里偷偷喝酒玩乐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一天,王夫人正要去锦乡侯府赴宴,李纨和探春早就梳洗好了,伺候着王夫人出门之后,就回到厅上坐下了。刚喝着茶呢,就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话,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天死了。昨天已经回过太太了,太太说知道了,让回姑娘和奶奶来处理。”说完,就垂手站在旁边,不再说话了。当时来来回回回话的人不少,都在探听她俩办事的能力呢:要是办得妥当,大家就会有敬畏之心;要是有一点差错或者不当之处,不但不会服气,出了二门还会编出好多笑话来取笑她们。吴新登的媳妇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要是在凤姐儿面前,她早就殷勤地说出好多主意,又翻出许多旧例来让凤姐儿挑选施行。现在呢,她瞧着李纨老实,探春又是个年轻的姑娘,所以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想试探一下她俩有什么主见。探春就问李纨。李纨想了想,说:“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说赏了四十两银子。也赏他四十两银子就行了。”吴新登家的听了,赶忙答应了一声“是”,就接过对牌要走。探春说:“你先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好回来。探春说:“你先别去支银子。我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有家里的和外头的这两种区别。家里的要是死了人,赏多少银子;外头的死了人,又赏多少银子,你先说两个例子给我们听听。”这一问,吴新登家的就都忘了,赶忙陪着笑脸回话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啊?”探春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太荒唐了。依我说,赏一百两倒好。要是不按照旧例来,别说你们会笑话,明天也不好跟二奶奶交代啊。”吴新登家的笑着说:“既然这么说,我去查旧账,现在一时真记不得了。”探春笑着说:“你办了这么多年的事,还记不得,反倒来为难我们。你平常回你二奶奶的时候也现查去?要是有这个道理,凤姐姐还算不得厉害,只能算宽厚了!还不赶快找了来给我看。再晚一天,不说你们粗心,倒像是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被说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出去了。那些媳妇们都吓得伸舌头。这里又开始回别的事情了。   不一会儿,吴家的把旧账拿来了。探春看的时候,发现两个家里的赏银都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都赏过四十两。另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都有原因:一个是因为要把父母的灵柩迁到隔省,额外赏了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额外赏了二十两。探春就把账本递给李纨看了。探春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账本留下,我们再仔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就走了。   忽然,赵姨娘进来了,李纨和探春赶忙让她坐下。赵姨娘一开口就说:“这屋里的人都欺负我也就罢了。姑娘你也得想想,应该替我出出气才是。”一边说,一边就鼻涕眼泪地哭起来了。探春急忙说:“姨娘这话是说谁呢?我都不明白。谁欺负姨娘了?说出来我给姨娘出气。”赵姨娘说:“姑娘你现在就在欺负我,我告诉谁去!”探春听了,急忙站起来,说:“我可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解。赵姨娘说:“你们都坐下,听我说。我在这屋里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现在连袭人都比不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连你也没脸面了,更别说我了!”探春笑着说:“原来是为这个啊。我说我可不敢违法违理呢。”说完就坐下了,拿着账本翻给赵姨娘看,又念给她听,还说:“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老规矩,人人都得遵守,难道就我能改了不成?也不光是袭人,将来环儿要是收了外面的丫头,自然也是和袭人一样的。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也谈不上有脸没脸的话。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照旧规矩办的。要是办得好,那是领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要是办得不公平,那是他自己糊涂不知福,也只好由他去抱怨了。太太连房子都赏给别人了,我要是一文钱都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的;要是赏了,我也没什么有脸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就安安静静地养神吧,何苦要操心这些事呢。太太满心都疼我,因为姨娘常常生事,都寒心了好几次了。我要是个男人,能出去的话,早就走了,出去干一番事业,到时候自然有我的一番道理。偏偏我是个女孩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乱说。太太心里都明白着呢。现在因为看重我,才让我管理家务,我还没做一件好事呢,姨娘就先来作践我。要是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让我管了,那才是真的没脸呢,连姨娘也跟着没脸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赵姨娘没别的话反驳,就说:“太太疼你,你就更应该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着讨太太的欢心,就把我们给忘了。”探春说:“我怎么忘了?你让我怎么拉扯?这也得看你们自己啊,哪个主子不疼那些能干的人呢?哪有好人需要别人拉扯的?”李纨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说:“姨娘别生气了。也怪不得姑娘,她心里就算想拉扯,嘴里也不好说出来啊。”探春急忙说:“大嫂子你也糊涂了。我拉扯谁?哪有姑娘家拉扯奴才的?他们的好坏,你们应该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赵姨娘气得问道:“谁让你拉扯别人去了?你要是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现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现在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个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会不依你?分明太太是个好太太,都是你们这些人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却没地方使。姑娘你放心,也用不着你的银子。等你出了阁,我还想让你额外照顾赵家呢。现在还没长全羽毛,就忘了根本,只知道往高枝儿上飞了!”探春没等她说完,就气得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的,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冒出一个舅舅来?我平常还按照礼数尊敬你,怎么反倒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然这么说,环儿出去的时候,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派头来?何苦呢,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非要过个两三个月就找个由头,彻底地翻腾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故意地显摆显摆。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要是糊涂不懂道理的,早就急了。”李纨急得只管劝解,赵姨娘还在不停地唠叨。   忽然听到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来说话了。”赵姨娘听了,才住了口。只见平儿进来了,赵姨娘赶忙陪着笑脸让坐,又急忙问道:“你奶奶好些了吗?我正想去看呢,就是没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就问她来做什么。平儿笑着说:“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怕奶奶和姑娘不知道旧例,如果按照平常的例子,只能给二十两。现在请姑娘斟酌着,要是再添些也可以。”探春早就擦干了眼泪,急忙说:“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难道他也是那种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的人不成?你主子可真够巧的,叫我开了先例,她来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得做人情。你告诉她,我不敢随便添减,胡乱出主意。她要是想添,等她好了出来,爱怎么添就怎么添去。”平儿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大概,现在听了这一番话,更加明白了,看到探春脸上有怒色,就不敢像平常高兴的时候那样对待她,只是在一边垂手默默站着伺候。   这时候,宝钗也从上房过来了,探春等人赶忙起身让坐。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话。因为探春刚刚哭过,就有三四个小丫鬟捧着沐盆、巾帕、靶镜等东西进来了。这时候探春正盘着腿坐在矮板榻上,那个捧着沐盆的丫鬟走到跟前,就双膝跪下,高高地捧着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边屈膝捧着巾帕和靶镜、脂粉之类的东西。平儿看到待书不在这儿,就急忙上来给探春挽袖子、卸镯子,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把探春面前的衣襟挡住。探春这才伸手到面盆里洗脸。那个媳妇就回话说:“回奶奶和姑娘,家学里支取环爷和兰哥儿一年的公费。”平儿先说道:“你急什么!你睁大眼睛看见姑娘在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来回话。在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力见儿吗?姑娘虽然宽宏大量,我要是去回了二奶奶,就说你们眼里都没有姑娘,到时候你们吃亏了,可别怪我。”吓得那个媳妇赶忙陪着笑脸说:“我粗心了。”一边说,一边急忙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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