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扬认真的梳理了米亚的话，虽然他还不知道米亚的真实身份，但一切发生的事，似乎都指向了一点：他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咱们开始吧？”看到严思扬点头，米亚也直截了当，不再啰嗦。　　 “好的。”严思扬很清楚，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在家乡没人信的事情，或许眼前的人会信。困扰多年的问题，或许眼前这个人就能帮忙解答。身上藏的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也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解开。　　 眼前的状况，该坦诚的就必须坦诚，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严思扬开始卸下自己的担忧，放下对米亚的戒备。　　 “严先生，请问那天在河边堤岸，我向你开枪之前，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米亚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手里的平板。　　 严思扬对米亚的提问，有点疑惑，但还是如实答道：“精神状态？不太好，很低沉。”　　 “仅仅是低沉么？思维有没有呆滞？”米亚根据总部提供的资料，直入主题，询问了觉醒者的识别特征。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知道自己在看着河水，也知道自己在喝啤酒，但脑子是空白的，应该是有点发呆的感觉。”严思扬尽量回忆着自己当时的状态。　　 可能是对发呆的理解，带有歧义，米亚跟他确认道：“发呆你还能拿起啤酒喝？发呆不就是该处在一动不动的状态么？”　　 “我也记不清楚，反正感觉是自己在发呆，脑袋在拼命空转。似乎能想到很多东西，但又总是联系不起来。”严思扬尽量解释着。　　 米亚试探的问道：“现在能回想起发呆时大脑的感受么？”　　 “我不太确定，可以试试。”严思扬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结果米亚等了好久，严思扬都没有任何回应。　　 “你怕鬼？”等严思扬睁开了眼睛，米亚点开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对话笔录。　　 “不怕。”严思扬梳理了一下，坚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你母亲说你有点怕鬼呢？”看着笔录，这是跟谭娟描述有出入的部分，米亚警觉了起来，但问话的语气却是关心的那种。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鬼了？那是幽灵！”刚说完这句话，严思扬就有点慌张，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了。因为联想到那个幽灵，他的神经又被牵动起来。　　 看着米亚盯着自己，严思扬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抱歉，那个事我记了很多年，想起来不免有点紧张……”　　 米亚知道严思扬现在肯定是实话实说，人一旦语气激动，那么内心肯定是被更大的情绪影响着。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从对话的语气里，米亚揣摩着：关键的部分快到了，或许我可以引导一下他。　　 她连忙接话道：“哦？不要紧的。是什么幽灵？慢慢想，放轻松点，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在严思扬放下防备的关头，米亚赶紧将自己学过的催眠知识用上，开始引导严思扬的情绪。　　 从严思扬的话里，她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一个被称为幽灵的东西。　　 觉醒者的只要不对外释放精神力，物理探测和检测基因，都无法提前发现他们的存在。如果严思扬是觉醒者，或许他的遭遇，还能提供一些觉醒者的其它特征。　　 米亚还是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再尝试一下，那就是轻度催眠，诱导严思扬的思维。　　 “漂浮的气球。它就是幽灵。我小时候碰到过，被打断后，它就不见了。”严思扬有点躁动，他的内心有点纠结，他也很想弄明白那是什么，却又抗拒去回想一些，让他感到不安的事物。　　 “气球很常见的，你放松，不需要如此紧张。慢慢想，不用急，我们现在非常安全。为什么会觉得漂浮的气球就是幽灵呢？”米亚盯着严思扬的眼睛，放轻了语气缓缓说道。　　 “它，应该不是气球，它好像，是没有，没有系着气球的绳子……”严思扬也渐渐缓了下来，声音中带着颤抖，足以显现出心中的惊骇。　　 他的话语开始有点混乱起来：“我，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好像有东西在捣乱我的脑子……按道理，我，我那时才三岁，还太小，不应该还有记忆。但，但很奇怪，我怎么又偏偏记得呢……”　　 “如果不是气球，能不能想起它的具体形状？你静下心，不急，慢慢回想一下……”米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舒缓。同时，又密切的关注着严思扬的状态。　　 从耳麦的反馈中，米亚终于确认总部赌对了：“检测到微弱的精神力反应，坐标：军营。”　　 “不，不是气球，像气球……应该是，足球大小的光球……它在漂浮，它在发着黑色的光……”严思扬的瞳孔慢慢开始扩张，眼球的运动开始放缓，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它变来变去……好像想钻进我的脑子里……”　　 “它，应该是在自转，又好像没有在转圈……像在发光，又好像没有……它像是想跟我说话，它是魔鬼，它想勾引我……它一边告诉我一些东西，一边又从我身上吸走灵魂……”　　 严思扬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平静得近乎诡异，语调如同白痴般喃喃自语，“它说的，我听不懂……又好像懂一点……灵魂，对，是灵魂……它要我的灵魂……可为什么呀……”　　 “精神力反应加强。”耳机中再次传来提醒。米亚发现，严思扬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他的瞳孔在不断扩大，其中已没有了任何可解读的情绪。　　 嗯？他！在发呆！觉醒者最明显的识别特征：发呆！　　 米亚捕捉到了，严思扬的觉醒者特征出现了，就是发呆。但他发呆的时候，瞳孔会扩散，会进入不那么完全的呆滞状态。这是很多资料里没有记载过的情况，他确实有点不一样，似乎不是发呆，而是进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　　 米亚一阵兴奋，他立刻把这个发现记录下来！耳机中来自总部的精神力确认，结合眼前的境况，无不表明严思扬就是个觉醒者。　　 “它是怎么勾引你的呢？”米亚的思绪也在飞速转动，她开始紧张起来，一边记录严思扬的表现，一边循循善诱。她也轻声对着手表，发布了指令：“这个觉醒者有点不同，提高军营的守备等级，准备转运目标。”　　 “它要……勾我的魂……它在告诉我……”催眠的效果逐渐显现，严思扬的表述愈发混乱，但身体却坐得直直的，一动不动。“魂……勾魂……我不知道……脑子乱了……全乱了……”　　 “它怎么勾你的魂？别急，再想想。”米亚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很清楚严思扬未来的价值，但为了发现更多的觉醒者特征，为日后发现觉醒者做更多技术储备，她不得不继续追问下去，观察下去。　　 她又对着手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立刻对严思扬所有家人，进行跟踪，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它在跟我对话……它在告诉我它的过往……它在告诉我思考问题的正确方式……”　　 严思扬的瞳孔已完全放松，开始进入了一种由潜意识主导行为的状态，话语毫无逻辑，“过往……思考……对不对……我不知道……不知道……”　　 “它是现在跟你对话，还是以前跟你对话？”米亚也觉得有点骇然，一是严思扬完全平静没有情绪的，像念经一样的表述；二是她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严思扬这样的情况，问题开始有点棘手。　　 “一直在跟我对话……时有时无……断断续续……216号……记忆……受体……架构……”　　 严思扬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了任何情感波动，颠三倒四，“所有……想法……在一起……我……分不清……”　　 “你再仔细想想，它到底在跟你说什么呢？”米亚知道现在是挖出严思扬秘密的关键时刻，于是继续进一步深入引导。　　 严思扬沉默下来。弓着腰，头开始慢慢无力地垂下，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深度思考。　　 “精神力反应持续加强。超过有史以来的峰值！”总部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响起。　　 米亚也不禁有点紧张了，她见过觉醒者，但不是这种状态的觉醒者。正常状态下，觉醒者就跟正常人一样，即便在发散精神力时，也只能被仪器轻微探测到。他们发呆时也能随时唤醒，不可能对人产生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　　 此刻米亚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被压得抬不起头，甚至连看一眼严思扬都无法做到。　　 米亚的呼吸变得压抑，手脚也开始有点发麻。根据经验，她可以判断出来：这个觉醒者，极其特别。　　 “严先生，放轻松，慢慢回想，不用急......”米亚有气无力地劝道，声音中透着虚弱和无奈。她无法看到严思扬的状态，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正在一点点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就在此时，严思扬的精神力突然爆发，以他为中心瞬间释放出强大的无形冲击波。周围的物体依然是静悄悄的，有些昆虫却从树枝上纷纷掉落。　　 米亚感到自己似乎处于风暴的中心，她甚至感到整个军营都似乎笼罩在某种能量中。而自己身上，则有些难以言表的异样感觉，像是被另一种能量覆盖了起来。　　 她完全不清楚严思扬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催眠或许是个极其错误的选择。如果是在地下基地总部那重重保护之下，进行这样的操作或许没问题，可现在没有其它设备的支持，确实有点不合时宜。　　 要是早知道严思扬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单刀直入地进行催眠。她不禁在心里懊悔：疏忽了，太大意了。　　 趁着压力稍稍松懈了一些，米亚勉力抬起头看了一眼，严思扬的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厚重的雾霭。　　 “严先生！”压力还在不断叠加，在彻底沦陷之前，她竭尽全力直接对严思扬尖喝了一声。米亚知道，现在的环境条件，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持继续探讨下去了。严思扬的身份确定了，接下来交给总部处理就行。　　 “什么事？”严思扬很平静地回复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有焦点。　　 米亚再瞄了严思扬一眼，他的眼睛还是跟之前一样渗人，空洞无神，没有任何神采。　　 “请您！停一下！清醒一点！”强烈的压迫感，让米亚只能低着头拼命吼出来，最后连敬语都用上了。　　 “2……1……6……能。源。。耗尽……能。源。。支。。援。。。”严思扬突兀地说道。　　 说完，米亚瞬间感到那股压迫感全部消失了。然后她看到严思扬就这么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一个箭步冲过去，米亚扶着严思扬倒下的身子，大声喊道：“来人！”“精神力反应消失！刚才突发的精神力，超过仪表能记录的极限！军营暴露，必须立刻转移！”耳机里同时传来了总部紧张的通报。　　 声音传出去了，可是人呢，怎么还不进来？她再喊了一声：“来人！”接着又看看门外，这反常的响应速度，又不得不让她怀疑，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米亚满心疑惑地看了看严思扬，他的生命体征似乎都还正常。把严思扬平躺着放到地板上，米亚警惕的向外瞧了瞧，掏出配枪，轻轻走出了军用帐篷。　　 领队躺在帐篷一边，昏迷不醒，其它地方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倒着。米亚摸了一下领队的脉搏，正常，只是晕了。米亚赶紧拍拍领队的脸，试图把他叫醒……　　 米亚的目光环绕一圈观察了现场，只见牛丽雅正风风火火向这边跑来。确定没有外在的其它威胁后，她才回头看向严思扬所在的位置，哭笑不得。　　 不由得又有点奇怪：自己是离得最近的那个人，怎么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人都晕菜了，自己却没事呢？她不知道的是，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安然无恙，正是严思扬潜意识中释放的精神力在保护着她。是严思扬的潜意识知道，自己目前也需要米亚这个靠山，不能让她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