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时分,仍有过来领钱的。村长在村公所备了饭,打发人去请明仁。明仁叫上梁二增,带坛酒过来,跟他们一起吃。一边吃,一边商量处置剩余木材之事。牛四心中有数,寻思按方数作个价,委托明仁办理。 牛四对明仁说:“亲兄弟明算账。此价只是个本钱,多卖来的都归你,如何?” 明仁说:“哪有挣自家人钱的?也就是个捎带。” 张振汉笑道:“牛管家是撺掇你做生意。” 明仁也笑说:“生意我可做不来,怕赔得门都找不见呢。” 牛四说:“怕甚?送上门来的买卖,做了就做了,不过就是量个方、收个钱、记个数而已。挣了亏了,都是自家人的事,难不成还让你倒贴上?” 村长打趣明仁道:“他背后有个女秀才,就凭这点事,哪里难得住他!” 好月兼职村学教员,白日里除了中午都在村学。有了她的协助,书慎省了不少心,自是满意。放学后,她又时常被学童缠着,不能按时回府。孩子们不论贫富贵贱,她一视同仁,并且,她的课生动有趣、丰富多彩,很快赢得孩子们爱戴和家长尊重,“好月先生”的称呼不胫而走。不止如此,因为她的缘故,穆修家和明玉家完全冰释前嫌,明玉甚至打发儿子欢欣提着点心来看穆修,把穆修感动得稀里哗啦。回到家中,好月也不觉得累,又照料公公,又帮婆婆做家务。婆婆怕媳妇累着,好似有人追赶着,恨不得赶在媳妇回来前,把所有家务都办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明月堡没人不羡慕。 牛四赞道:“就知道你这贤内助不简单。” 明仁说:“你们都夸她,倒显得我不如人了。” 张振汉笑道:“好媳妇跟儿子要,这可是老辈子传下来的道理。夸她,未尝不是夸你哩。” 不时有人来领钱,牛四便离席,人一离去,他再过来。几个人热热闹闹地,酒自然下了不少。牛管家跟张振汉开玩笑,说村长有个侄女儿,就是雨燕的姐姐,现时带这个娃娃寡居,你如果有心思,跟村长多喝几杯,事情就搞定了。张振汉笑道,你不喝酒还像个管家,喝了酒,你倒成拉皮条的了,我要是和他侄女儿怎么怎么,岂不要乱了辈分!你真想要当月老,不如给咱二增物色一个。梁二增不搭理他们,端着碗到外面吃去了。 正在这时,瞎眼婆婆来了。 明仁给婆婆让座。瞎眼婆婆不肯坐,躲闪着说:“你们只管喝你们的。听说城里府上来人了,俺就是过来问一问,先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 牛四问:“先前说过什么话?”转头看明仁。 村长说:“你这老婆子,有甚话直接说。” 瞎眼婆婆说:“之前许下俺一副寿木。俺在佛前念叨了无数次,求佛爷爷保佑大家福寿安康。” 明仁笑着解释说:“是文淑应承下的。” 又安抚瞎眼婆婆,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既然说过,就不会打了水漂。我让木匠打好寿木雕好花抬过去。啥时候用得着了,也是我们来办,保管风风光光地。瞎眼婆说,我也不是不放心,唉,毕竟没多少日子了,斛家待俺的恩情,只好来世再报答了。 老婆婆告辞离去。张振汉头次见到她,担心天黑路难走,要让梁二增去送送。村长笑道,别看她是个实瞎子,她开着天眼哩,在明月堡几十年,我没听说过她啥时候磕磕碰碰过。明仁也说,赵先生曾说过,我们走路用眼,她走路用心,她比我们强。 张振汉说,这话说得太对了。 村长对牛四说:“我这里还应承下一副柏木独幅板的,要给俺穆修哥冲冲喜。”明仁不好意思说这事,村长替他说了。牛四马上说,这还用你说,老东家亲自嘱咐,少东家在城里找了最贵的木匠漆匠,用南方产的红木,已经在做了。到时候,我亲自押车上来,让明月堡的人都见识见识,这可是咱县一等一的风光哩。 正说着,瞎眼婆婆却又返了回来。 瞎眼婆婆把明仁叫到外面,说,你抽空去看看大小姐的坟吧。明仁紧张地问,怎么了。瞎眼婆婆说,最近,我老梦见大小姐。明仁问梦见文君怎么了,瞎眼婆婆说,梦见她说了许多话,只清楚地记得她说,要跟什么人走了,其他的都记不清了。明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走了快一年了,难得婆婆还记得她。婆婆只管放心,寿木的事包在侄儿身上,不给谁办,也要把你老人家的办了。瞎眼婆婆说,孩呀,我弯回来,不是要说这个,你还是去看看吧。 文君死后,因没遇到合适的,冥婚之事一直不曾办理。联想到有外乡人为冥婚盗尸的传说,明仁突觉一阵不寒而栗的悸动:莫非是发生了盗墓之事?他转身回到屋里,听见村长说替方叔平将军完愿、修缮可汗庙之事,他心不在焉敷衍几句,陪着喝了杯酒,告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