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去龙神庙看望靳爷。 靳爷腿伤已不碍事。他在龙神庙看场子,多少也有点收入,暂时不用为吃饭犯愁了。靳爷感激善良的姑娘,姑娘也为此感到欣慰和满足。 她从那里出来,不想就回府。 可是思来想去,她竟觉得无处可去了。 她本来常去武馆,可自从好月提过那事,她就将那里划成了禁地。她早将他以往对自己的好,统统当作是他别有深意的表白,因此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毫无蒂介的去见他了。起码最近不能。村学也一样,也是以前常去的地方,她既怕遭人误解,又怕书慎误解她,因此也不肯再踏入半步。还有花园。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啊。可一想到花园,就会想到姐姐文君的那些伤心事,她怎还有心思到那里去呢! 她从堡外进来,刚走出堡门洞,就听见有人叫: “二姑娘,等等俺。” 文淑循声望去,见王雨燕正从西场那边过来,笑着冲她挥挥手,等她。雨燕丰润的腰肢在石街上扭动,走出十分的妖娆和风韵。正走着,她身上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她弯腰捡起,更快地向这边来。 “雨燕姐,你去武馆了?” “是啊。找俺叔没找见,就去了那里。你明仁哥和贾存谊都在。二姑娘你猜,他们在那里聊些甚?” 文淑一听存谊果然在那里,便觉自己方才一转念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太果断了。至于他们两个聚到一起,除了切磋武艺,还会聊些甚话题,她完全不感兴趣。不过,当听到雨燕说,哥哥居然拜托雨燕说媒,并且对象居然是颀英嫂子的丫鬟翠儿时,文淑竟觉得哥哥是有意给自己解围,不由得一阵暗喜。 “存谊哥呢?他乐意不?”文淑急切想知道这个。 雨燕说:“翠儿,咱们谁不晓得,多么良善能干又懂事的姑娘,真个是穷家里长成的金凤凰,寒门里生就的巧仙子。这婚姻若能成就,是他贾存谊前世修的福分,他做梦都会美得偷笑,怎会不乐意!” 听见这话,文淑突然又生起被戏弄的感觉。 存谊居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那么,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就仅仅是为了讨好斛家而逢场作戏吗?而自己如此天真,居然以为他真情流露,还顾忌他误会和难堪,还时时处处刻意回避他,是多么无知,可笑,荒唐!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武馆,当面质问他: 贾存谊,你咋这么虚伪?咋这么可恨! 这话就算说出来,也只是气话。 雨燕没注意到文淑脸色,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说:“这回下山,我就去说。她家穷是穷了些,然而家教和为人却没得说。翠儿姑娘乖巧伶俐,人见人喜,府里没有不待见的。她和存谊又长着夫妻相,即便我不去说,天上月老迟早也要把他们撮合到一起哩。”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猛一掉头,见文淑脸色冷冰冰的,眼眶也湿着,眼睛也红着,好生奇怪,问: “二姑娘,你咋了?” 文淑说:“没咋。雨燕姐不是要给他说媒吗?他那么猴急着当乘龙快婿,一刻也耽搁不得。小翠若不成,还有芸香哩,芸香不成,还有别的好姑娘。” “我还以为……” 文淑不等她说完,转身拐入旁边小巷。她并非要去啥地方,只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她沿着窄窄的小巷走到头,又走回来。小巷很窄,小巷的天空也很窄。就是那很窄的天空,风将云吹去,越来越洁净,越来越蓝。那种纯脆的蓝,只有在好月嫂子作画的调色板上,才可以看到。 她走着,脚下渐渐轻快起来。 穿过主街,走进二郎庙山门,从写着“别有天”的垂花门拾级而上,来到庙后高台,依着城墙跺口,静静遥望着远方。她的心穿过重重云霭,越过视野之障。那边是汾河岸的铁船渡,那边是连绵起伏的吕梁山,那边是牛皮筏往来横渡的黄河水,那边是山谷中回荡着的常住儿的歌声……她久久站在那里,眼神充满向往,也充满忧愁。这向往和忧愁,务农回来的人们看不懂,他们看到的是姑娘仙女般的身姿。那身姿被明月堡明亮柔和的天光沐浴着,成了一道久看不厌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