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讽刺地笑了声。 磕头认错就想蒙混过去?怎么也该将裴如衍受过的苦,受一遍才行。 “不好了!世子大出血了!”陈书焦急忙慌赶来,“少夫人,您去看看世子吧!” 闻言,沈桑宁赶紧进了船舱。 裴如衍性命垂危,合着眼,紧紧皱着眉。 房中只余大夫就诊,待沈桑宁靠近时,他手指动了动,被她握住了手。 她轻声在他耳边道:“我在。” 随后,她只觉得握着的大手微动,是他在尽力握住她。 几根银针封住裴如衍各个穴道,待银针抽出之时,他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人还是没醒。 沈桑宁看得焦心,替他擦血,“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不敢叹气,额角起汗,“这毒并不难解,只是世子这伤过于严重,虽暂时止住了血,但身体损伤不可逆转,且看他能不能撑过今夜。” “夫人还请在此处陪着世子,我先去熬药。” 说着,大夫背着草药箱出门。 裴如衍气息奄奄,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见鲜血渗透。 倘若他不替她挡箭,就不会如此。 倘若她不与他同行,他尚能自保。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在沈桑宁脑海中来回呈现,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热泪滚落在他肩胛上,融化了结块的血渍。 她小声吸吸鼻子,替他擦着肩上血渍。 裴如衍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就见妻子哭着替自己擦身。 他垂着眸,忍着疲惫,“夫人。” 沈桑宁抬头,见他醒了,眼泪却掉的更快,“大夫去煎药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如衍声音很轻,“没事,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忧心道,“若不是我非要和你同行,就不会出此祸事。” 裴如衍握紧她的手,“他们本就是冲我而来,与你无关。” 他的视线落在她脖颈处,“床榻上有伤药。” 沈桑宁无暇顾及自己这点小伤,“你才二十二岁,前途大好,不该为任何人舍弃性命,不值得。” 前世再怎么说,裴如衍也活到了二十四。 而沈桑宁呢,虽然她也想活,但却不希望是付出他人生命的代价。 她已经活过四十年了,重来一世,活一天赚一天。 可他不一样。 裴如衍却不应,“值不值得,不是这样算的。” 沈桑宁暗叹他是个傻的。 此时,他眼皮支撑不住,眼见又要闭上。 可大夫说今夜最是凶险,裴如衍若是睡过去,还能醒来吗? 沈桑宁不免紧张,“你别睡,我们说说话。” 裴如衍有气无力地“嗯”一声,还是不受控制地阖上眼。 他的魂魄似早就神游天外,但又为了应付她,每每她说一句话,他都会应一声。 就这么坚持了一个时辰,大夫端着药回来,见裴如衍醒了,喜不自胜,“世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来,先喝药。” 裴如衍喝完药更困了,沈桑宁让他坚持,却听大夫讶异道:“世子意志远超常人,只要这伤势不恶化,就没有问题了,好好养着,可以睡觉了。” 如果伤势恶化,即便醒着,也没用。 大夫说完,沈桑宁低头,他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还是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吃喝不离身地照顾了他三天,期间,裴如衍的同僚,和裴彻都有来探望。 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转,只是下床还有些艰难。 再有一日,平江号就将抵达京城,而这个节骨眼上,刺客不愿配合治疗,伤势恶化而亡。 死前,仍然不改口供,称是沈妙仪传达的消息。 刺客对下达指令的主子保持缄默,裴如衍命陈书诱导供词,伪造证据,将刺杀的源头推给了金陵总兵。 此人嚣张至极,在二皇子的撑腰下,为非作歹,遭他迫害的百姓不少,更有豢养私兵之嫌。 只待裴如衍归京,将这假证据和刺客的尸体,送上御前,二皇子心虚必会避得远远,急着撇清。 沈桑宁见他连养伤都不得安宁,还在出谋划策,与他说回京再思虑也不迟。 他却不听,靠在床榻上,还在写奏疏,连沈桑宁是何时走出了房,他都没注意到。 * 接连三天都心虚到不敢出房门的沈妙仪,这会儿听到刺客死了,才松了口气。 却被裴彻找上了门。 其实沈妙仪早就觉得奇怪,明明她与裴彻感情一向很好,为何这几日会分房而眠。 但又因为出了刺客这事,她心里焦躁,没去思考夫妻问题,这会儿见到裴彻才顾虑起来。 “二郎,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反观裴彻,却是板着一张脸,不动声色拂开她作乱小手,“妙妙。” 他嗓音淳厚低沉,如同暴风雨前的甜蜜温存,让沈妙仪终于有了危机感,“怎,怎么了?” “如今兄长已无大碍,”裴彻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确定还不与我说实话吗?” 言外之意,就是怀疑她了。 沈妙仪当即委屈,“难道二郎也相信了刺客的话?我真真是冤枉,连你都不愿信我。” 裴彻看她这柔弱之态,语气稍缓,“我当然愿意信你,可刺客临死前却还在攀咬你,于他有何好处?究竟有什么隐情?你总该告诉我。” 沈妙仪一愣,心中骂那没命活的刺客,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害她啊! 她面色一变,口风一转—— “二郎,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逼无奈,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房中,拿刀挟持着我,我害怕至极,我若不说,他真的会杀了我!” 裴彻怒道:“所以,真是你出卖的兄长?!” 沈妙仪呜呜哭了起来,双手抓着裴彻的手,一边缠着他,一边跪下—— “我一个弱女子,我也怕死,何况即便我不说,那刺客也未必找不到世子,但我想着,世子那里一定是众人保护的,怎么可能会出事?” “世子受伤非我所愿,我也是受害者啊。” 她肩头耸动抽噎着,看得裴彻眉头紧皱。 裴彻心中纠结,“你既也是受害者,为何前几日不主动说真相,非等到现在,弄得这般被动可疑?” 只见沈妙仪伏身在他靴子上哭泣,“我害怕,怕二郎嫌我,不敢说真心,每日都在房中忏悔不已。” 裴彻握着拳,陷入沉思,许久无奈长叹,“罢了,你先起来。” 沈妙仪:“二郎不原谅我,我就是个罪人。” 听闻,裴彻心生怜悯,此事若如沈妙仪所说,她的确是无奈之举,不过为了保命罢了,并未故意伤害兄长。 所有的错,本就在于刺客。 裴彻亲自将她扶起,“怪不得你,若不是我要分房而眠,你也不会遭遇刺客,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不论梦中女子是真是假,裴彻从未认真考虑过一个问题,就是他的夫人该怎么办。 只是凭借本能将她推远,却忽略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自己心仪要娶的女人。 即便他将来有别人,也该对妻子负责到底。 沈妙仪窥见他目露愧疚,顺势靠进他怀中,“不是二郎的错,都怪我自己,我这就去向世子请罪,乞求他原谅。” 的确应该现在去,否则等明日入了京,她出卖世子的事,让公婆知晓,可不得了。 所以她必须取得世子宽宥,恳请他隐瞒。 裴彻摸摸她的头,想到那日自己说过的磕头认错。 他神色阴郁,“你是我的妻,我怎能让你受害后,又让你受辱……你不必去了,我去替你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