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露出笑意。 悄悄朝裴如衍看去,对方夹菜的手都顿住了。 她笑意加深,能让他吃瘪,她很高兴。 他还没法反驳,总不能跟个小孩计较吧。 齐行舟将压着嘴角,泰然自若地埋头吃饭,既无视了左边欣慰的目光,也无视了右边冷漠的注视。 裴如衍看齐行舟这样,抬眸去看沈桑宁,见两姐弟动作同步,吃饭的时候都掩不住笑了。 他心头郁闷,很想说些什么,但又想到那夜护卫长的话,他最终选择了闭嘴,再吃饭菜也是味同嚼蜡, 对面,还有一道来自虞氏的目光。 虞氏将一切尽收眼底,无奈地摇摇头。 在虞氏眼里,就是两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一起闹别扭。 还闹得很明显。 但不得不说,氛围像极了一家三口。 虞氏根本没把他们小夫妻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反而憧憬起,将来人丁兴旺、其乐融融的景象。 至少,要把这八仙桌给坐满吧? 虞氏畅想着,心情正愉悦,却听宁国公郑重道—— “再过几日,二弟一家就要归来,终于能吃顿团圆饭了。” 说的,是二房。 虞氏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不同于宁国公的期待,虞氏想的全是麻烦。 裴彻突然开口,“父亲,母亲,届时我还有事,就不回来了。” “你能有什么事?官没多大,天天人影都见不到。”宁国公眉头一怼,气得差点摔筷子,被段姨娘拉住了。 段姨娘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裴彻只得妥协。 沈桑宁仿佛双耳不闻杂事,只认认真真地,把这一顿饭吃了。 晚膳后,被虞氏喊去了荣和堂。 “你们夫妻间闹了什么矛盾?”虞氏都不带拐弯的,直接就问。 沈桑宁“强颜欢笑”,做足了委曲求全的态度,“我也不知是触了他什么霉头,这几日他都不愿见我,也许过阵子就好了,让母亲操心了。” 虞氏能来问她,说明裴如衍那个闷葫芦是一点都没说的。 那就任由她发挥了。 这天底下的婆婆都向着亲儿子,她自然不能说一丝坏话,也不能说自己一丝不好。 此刻,虞氏正色道:“夫妻间有些冲突是寻常事,但闹久了伤感情,要把握好分寸,对了,西院那边收拾出来了吧?” 沈桑宁懂事地点点头,“嗯,思桦阁给二叔和二叔母住,怡景轩给四妹妹住。” 怡景轩离荣和堂最远,这样安排就吵不到虞氏。 沈桑宁知虞氏所想。 果然,虞氏闻言拧着眉叹息,“甚好,四丫头是最让人头疼的,你还未曾见过她,她——” 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罢了,你以后就会了解,你要辛苦辛苦,多看着她些。” 沈桑宁了然,“母亲放心。” 随即,虞氏便让她先行离去,离开前,还给了一盘宫中御赐的糕点,说是陛下赏给宁国公的。 沈桑宁亲自端着糕点,走出荣和堂。 昏暗的石子路上,远处一高一矮两个黑影,看不清脸。 像两个挡路鬼,怪吓人的。 沈桑宁也没提灯,对方也没瞧见她。 要不是远远的,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真的会掉头走。 “姐夫,你不要欺负我阿姐了。” 是阿舟的声音。 他很硬气地要求,又好似带着不易察觉的请求。 紧接着,是裴如衍的回复,“没有。” 齐行舟固执道:“骗人,你要是没欺负她,她怎么会哭呢?” 随即,两人陷入沉默。 沈桑宁没有继续走近,片刻后,听见裴如衍问—— “她何时哭了?” 是啊,她何时在阿舟面前哭了?她怎么不记得? 青涩却强装气势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跟阿姐说,我支持她和离,她眼睛都红了。” “和离?她同你说的?”裴如衍的声音陡然变沉。 “那倒不是,”齐行舟郑重地否认,“是我说的,姐夫还有父母兄弟,我只有我阿姐,我不想看她被你伤害,每天躲在被子里哭。” 听见齐行舟否认,裴如衍显然语气缓和了些,“她没有躲在被子里哭。” 他笃定的话语,令沈桑宁不解。 他如何知道她没有躲着哭?这许多日,分明都没有见到他。 莫不是,她入睡后,裴如衍会悄悄回院里? 她还想听他们继续对话,可是齐行舟率先发现了她。 “阿姐!”齐行舟跑了过来,“你还好吗,师婆没有为难你吧?” 这就是他在这里等她的目的。 一股暖意淌过沈桑宁的心扉,她失笑,“你为何觉得我会被为难?” 齐行舟如同做错事般低下头,“因为我把姐夫给你夹的菜吃掉了,暴露了你们吵架的事实。” 她伸手摸摸他脑袋,安慰,“别想太多,都是小事。” 而后,将糕点递到他手中,“拿回去吃吧。” 沈桑宁再次朝黑暗中望去,已经没了裴如衍的人影。 他不知不觉地走掉了。 她敛下眸,“刚才,你姐夫怎么也在这里?” 齐行舟捧着糕点,不满道:“他说,下次不许再吃阿姐碗里的菜。”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行吧,”齐行舟顿了顿,“但他不能再欺负你。” 那就是后来沈桑宁听见的对话了。 沈桑宁没表态,牵着齐行舟的胳膊,姐弟俩走在石子路上,相携而去。 紫灵跟在后头,听着他们的对话。 “阿姐,这个糕点好好吃,甜而不腻,和府里做的不一样,”齐行舟咽下一口糕点,“还不会噎着。” “皇宫里做的,当然好吃。” “皇上吃的?” “嗯。” “阿姐,以后皇上要是也赏我糕点,我全都给你。” 虽是童言,却也是真挚的承诺。 沈桑宁欣慰之余,也知道他真的可以走上大殿,前途无限。 “阿姐,你信我。” 齐行舟突然停下步子,仰起头看她,认真的小表情在夜色下看不真切,但言语里却可以透露心声,通往心灵。 他也想成为,能让阿姐依靠的亲人。 所以他要强大,阿姐就不会再委屈求全了,他这般想,却又蓦地低下头。 他年岁太小,还需要太久。 他的失落无声,自然传不进沈桑宁的心里。 她嘴角弯弯,还在回答他上一句话,“我信。” “但,阿姐更希望你做个好人。” 不要再重蹈前世覆辙。 齐行舟又抬头,“怎样算是好人?” 沈桑宁正要答,却又听他补充问,“姐夫算吗?” 算吗? 不好说。 沈桑宁思忖着要怎么回答才对,她看向那盘糕点,“御赐的糕点,进不了寻常百姓家。” “这糕点,是你想要的,未来你若能靠自己得到这份甜头,就等同于站在多数人之上,届时你该考虑的,是如何让百姓也尝到甜头。” “百姓不需要这份糕点,他们想要的甜头,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齐行舟安静聆听,不远处的廊灯,被他装进眼中,衬得眼睛如同盛满星光。 后头,紫灵拿来了灯笼,追赶上来,想替这姐弟俩掌灯。 而此时,出了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前路坦荡,两侧都燃起了亮光,谈话间,两人都已置身于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