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棠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后,转头去寻了林氏。 林氏正在做针线。 是给无忧绣肚兜。 孟允棠的手做不得太精细的活儿了,所以很少给无忧做针线。基本都是林氏带着丫头们做。 看见孟允棠,林氏道:“你等等,我还有几针,收个尾。” 孟允棠就在旁边坐下,看着林氏把那小猴的眼睛绣完。 等到林氏收了针,抬起头,孟允棠才道:“回京都的事儿,恐怕是快了。” 林氏笑笑:“这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吗?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去哪都成。” 孟允棠垂下眼眸:“只怕,他会让我和无忧住进王府。您和允礼……” 这下,林氏眼里暗淡了一些,笑容也勉强了一些,但仍旧道:“就算如此,好歹也都在京里,我想无忧了,随时也能过去看看。” 可话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头都很清楚,这个事情……并不像是说的那么简单。 去王府虽然是随时都能去,可伴随着这个的,还有许多麻烦事儿。 既要避嫌,又要考虑其他一些东西。 自然而然的,就不可能时时去了。 林氏心头难受,可也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寻常女儿嫁出去后,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回一次娘家。孟允棠这样和自己住了一年多,已是十分罕见了。 人总不能太贪心。 这样想完,林氏心里头好受了许多。 她叹一口气:“那也无可奈何。” 孟允棠也没有别的话,也是轻叹一声。 不多一会儿,丫鬟抱着无忧过来了。 无忧醒了就要娘。丫鬟只能抱着她过来。 孟允棠和无忧干脆就在林氏这边用饭,叫上了孟允礼。 吃过饭,孟允棠叫人把无忧送去了魏怀川那儿,让无忧陪着魏怀川玩。 不管真难受还是装的,无忧过去都挺好。 孟允棠则是抽空去了一趟外头看看。 这边她也买了个小庄子。为的是供上一家人的瓜果蔬菜,米面粮食。 如今要走,自然也要拿个章程。 谁知她出门,魏怀川带来的护卫却悄无声息跟上来两个。 孟允棠有些不悦:“已有车夫和小厮跟着,你们就不必去了。” 护卫却道:“现在到底局势紧张,我们跟着,也不会干涉您的。就是您去哪儿,我们也不会乱说。连主子那儿也不会说的。” 孟允棠才不信。 但她就算不愿意,那两人却很执着,最终,还是只能孟允棠妥协。 只不过,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出了城后,就招手叫来一人问:“现在局势很紧张?” 那护卫长相憨厚,放在人群里,几乎就要找不出来。他咧嘴一笑,回话道:“反正这一半年,隔几日,主子就能遇到一回刺杀。下毒这些事情,更是防不胜防。” 孟允棠:……忽然更加不想回京都了。 那护卫看出孟允棠情绪,还那般憨厚笑着,然后道:“您不必担心,主子定能保护好您和小主子。我们办事,有经验的。不会惊扰您。” 大多数时候,那些刺客和毒,都到不了魏怀川跟前的。 孟允棠扶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时之间点点头:“好吧。” 还能说什么呢? 一路去了庄子,孟允棠问过庄头情况,最后便下了决定:庄子不卖,至于庄子上的出息,每年庄头负责卖了,其中一半的钱,用来在庄子上办个私塾,供村子里七岁到十岁的孩子念书。以及逢年过节,给村里六十岁老人发些肉和粮食。 剩下一半,就交给铺子里去,让铺子里帮忙捎带去京都。 庄头听完了这些,简直控制不住欢喜的情绪,当场就喜得跪下来,冲着孟允棠就是三个响头:“夫人真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 孟允棠笑笑,道:“倒也不是因为仁善。也有些私心。你也知道,我有个弟弟,还有个女儿。不为别的,就为咱们庄子上以后万一有几个出息的,能帮扶他们两人一把。免得他们势单力孤的,被人欺负了,连个帮手都没有。” 庄头立刻就拍了胸脯:“若真又有那么一日,庄子上的人,个个儿都能为了主子们豁出命去!” 孟允棠笑笑:“也不必豁出命。能帮就帮,也别搭上自己的命。都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庄头眼睛都湿了,不顾阻拦,又给孟允棠磕了三个头。 等回头送走孟允棠后,庄头立刻召集了全庄的人,定了规矩,让以后所有进学堂的孩子,都指天发誓,效忠孟允棠和孟允礼,以及无忧。魏怀川的旧疾过了差不多十日才好。 孟允棠也知道了他的旧疾是什么。 是伤口处的骨头疼。 晚上凉了起来,他不注意受了寒,所以骨头就开始疼。疼得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而且,腿上的旧伤严重,疼得他会走路都走不好。 当然,孟允棠猜测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魏怀川夸大了三分。 但是即便如此,疼也不是假的。 魏怀川也不找大夫来。 孟允棠最后无奈,只能请了自己相熟的大夫过来,给魏怀川艾灸驱寒气。 那大夫是孟允棠这几年都用的一个大夫,的确是十分让人信得过。 这一点,魏怀川很快也打听清楚了。 他甚至还向人打听出了孟允棠怀孕生孩子的事。 不过,这是孟允棠不知道的。 她只知,每日下午,大夫去给魏怀川艾灸针灸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头,魏怀川和大夫聊了些什么,没人知晓。 但随从却只知道,有的时候,聊完了,魏怀川的心情便不是很好,要直到看见无忧和孟允棠才能缓过来。 只不过在孟允棠跟前,魏怀川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魏怀川好了之后,便提议去这边一处山上祈福。 这边有座铃铛山。 铃铛山上有一处道观。 据说十分灵验。 本地人都喜欢去那儿上香祈福。 不过,铃铛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条,马车是上不去的。 想要上去,最好是自己走上千余级台阶,又或者是坐竹轿。 但既是祈福,自己走上去,反倒是显得更有诚心。 所以,除非是年纪大的,基本都是自己走。 孟允棠听了魏怀川这个提议,便看了一眼他的腿:“你刚好点,就这样,也不怕复发?” 魏怀川笑笑:“只要不受寒,便不会复发。而且,多活动,对筋骨好。你知道的。” 这个话,让孟允棠沉默下来。的确是如此。魏怀川这是筋骨受寒,若是长时间不活动,不能拉伸开来,反而是坏事。 人就像是器具,时常得用着,否则容易坏。 只是孟允棠还有顾虑:“那无忧怎么办?她肯定是不能自己爬上去的。她年岁小,也不可能乖乖一直坐着。” “我抱着她。抱不动了,就让她随着她外祖母一同坐软轿。”魏怀川倒是已经想得很细致:“我们三人,便一起走上去。” 这个“我们三人”,说的就是他自己和孟允棠,以及孟允礼。 孟允棠听完了这几句,才明白原来是要一大家子去。 倒和她想的他们三人去不同。 如此一来,孟允棠的心情,便由抗拒变成了默认。 她不想和魏怀川单独相处。 但……若是这么多人一起,倒是也还好。 孟允棠舒了一口气:“那我去准备一二,何时出发?” “不必准备什么,明日出发吧。”魏怀川浅浅笑了一笑。 孟允棠应一声。 林氏和孟允礼得到这个消息时候,都有还有点儿惊讶。 孟允礼有些迟疑,他总是怵头魏怀川。跟魏怀川待在一起,便止不住的紧张。 林氏倒没什么,只道:“我也先走,等实在是走不动的时候,再坐软轿。无忧先让奶娘抱着坐轿就行。” 第二日一大早,一大家子人就出发去铃铛山。 先是坐马车到铃铛山山门处,然后下马车步行上山。 他们出发得早,此时山间晨雾都还未散去。 山间云雾缭绕,颇有些仙气。 铃铛山不算高,站在山脚下,隐约是能看见山顶上的道观的。道观里有一座七层高的小塔,远远看去,很是明显。 魏怀川和孟允棠并行,孟允礼扶着林氏走在前头。 不过渐渐地,魏怀川和孟允棠就领先了。 最初两人并不言语。 但离其他人远了一点后,魏怀川便道:“将来,我想立无忧为世女,继承王府。” 这话实在是太离经叛道,还闻所未闻,孟允棠简直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怕不是幻听了? 魏怀川笑了笑:“你没听错。我想让无忧继承王府。而且,我会请旨,不降爵位。以后无忧依旧是亲王待遇。她的子孙后代,仍能有爵位可承。” 孟允棠喃喃道:“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魏怀川淡淡道:“我不在乎。” 可还是太让人震撼了。 真要这般,百姓们怕都是要惊愕,群臣们更是要反对。 魏怀川轻声道:“我这一生,不会再有其他孩儿了。这次中毒,用了猛药。就算再有后嗣,只怕也都不会康健。所以,索性以后便不再有别的孩子了。如此一来,无忧是我唯一血脉,继承王府,理所应当。” “将来,她若成亲,丈夫便如同入赘一般。这样,她便不怕被人欺负。这一生,只要王朝不衰败,她能可融华富贵,无忧无虑。” 听着魏怀川这些话,孟允棠心里头一阵阵地恍惚。 但她最在意的,还是魏怀川的身体:“用如此猛的药,是伤了根本?当时情况……” 怕是真的凶险。 然而对于当时情况,魏怀川并不多说一句细节,只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孟允棠不知该说什么。 魏怀川让孟允棠消化了一会儿,便又说下去:“我已经让人准备聘礼和诰命服,等你回去,我们便……成亲。” 这件事,魏怀川觉得大概能水到渠成了。 但没想到的是,孟允棠却毫不犹豫拒绝了:“不必。无忧是你的血脉,你如何对他,都是你的事情。但不必牵扯上我。” 魏怀川沉默良久。 孟允棠也并不解释。 最后,魏怀川妥协了:“好。那住在王府行不行?” 对于这个,孟允棠退了一步,轻叹一声:“好。” “师娘和允礼,都住过去吧。”魏怀川又道:“从王府划分出一个三进的院子出去,另开门就是。他们就不用从王府进出。但留下角门,随时可以互通。” 如此一来,方便他们过来探望孟允棠和无忧。 无忧和孟允棠也可随时过去。 魏怀川都想到了这个地步,孟允棠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