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饿肚子的第五天
今天是琴酒近年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天。 他原本是去查看苏格兰和黑麦的收尾情况,重点关注前者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小把戏。 比如那个真真假假的旧情人—— 没想到却偶遇了一条蛇。 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金丝眼镜隔开车灯与霓虹的光影,让其仅仅照亮到鼻梁以下的殷红嘴唇。 影子中的阴鸷则被很好藏起在一片灿金里,露出淬毒的蜜意。 若是一般人与之周旋,不消片刻便会被吞个干净。 这样适合黑暗的人自荐加入组织,忠心耿耿的杀手本应欢迎。 接着按照程序,调查过后把人丢去底层,最后正式吸纳进组织,摆到明面上,成为牵制苏格兰的一张网。 然而对方却不仅是黑麦口中穷追不舍的旧情人,现在还成为了他们的同事。 一夜之内。 连续七个任务,七个任务目标全部仅在对视过后吐出了情报。 那些通常需要反复套话才能获取的情报,就这样被黑发青年一个眼神抖出来,就连伏特加都在旁边震惊地指了指墨镜。 “是……是那个吗大哥?” 琴酒否定:“不是。” 没有看到任何不妥,尤其是某些恼人的怪物,所以到这里,琴酒还在为组织能够引进这样的普通人人才笑开花(?)。 可在证明完情报能力后,名为五月朝宫的男人得到了boss的亲自召见不说,还从那位大人手里直接拿到了代号! 这在组织里从未有先河,就连最快获得代号的黑麦也用了快一年。 不对劲。绝对有什么不对劲。 组织死忠的疑心病顷刻卷土重来,怀疑的眼神几乎要戳碎黑发青年,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惊人的长处,能够让boss为之破例。 仅仅是那催眠的手段?还是boss另有想法? 不过拥有代号,并不影响他的怀疑,他会把人仔仔细细彻查一遍。 那么首先—— “首先,我在白天无法参与组织行动。” 浑身疑点的五月朝宫从一栋别墅出来后,开口就是违背职场的言论。 显然,这句话成功拉到了hr的仇恨值,让其声音都更为冷酷:“理由。” 五月朝宫推了推眼镜,一抬公文包,“白天要上班,这就是我的其次——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邮件联系。” “因为公司最近很忙,我没时间接电话。” 伏特加:? 不是,你公司忙,组织就不忙了吗?你还想背着组织上别的班? 这好绝一打工人……好大的胆子! 看向大哥黑如锅底的脸色,伏特加正想斥责对方,不料五月朝宫下一句直接将他堵了回来。 “对了,这是和boss请示过的。” 把老板抬出来当挡箭牌,优秀员工没在意墨镜同事噎住的表情,只是看着引荐人冷冷盯过来的绿眸,笑意加深。 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站到对方的影子里: “以及最后一点……” “请跟我说说组织的其他成员吧,比如那位苏格兰,又或者——” “谈一谈你自己?” * “阿嚏!” 将莫名打出的喷嚏归咎于夏末骤降的晨间气温,坐在床边的猫眼男人起身关上窗,挥散心中酸涩,便继续手头的活计。 苏格兰在擦枪。 是他习惯使用的型号,枪身冷硬,泛着金属光泽,与丢在安全屋的细布放在一处,未免有些违和。 然而男人还是专注地转动枪身,将坚硬贴紧掌纹,随后将能够暴露身份信息的东西擦去,又把机油浸入细微处。 他用指尖带着那层柔软,于枪管和握把间游走。 未待增生便又添新伤的皮肤上留有细小伤痕,偶尔剐蹭在枪身上不觉疼痛,却足以让苏格兰回忆起一些血与硝烟交壤的过去。 ——以及,一双手。 那是双极为漂亮的手。 棱角清明,指甲下透着淡粉,与自己的全然不同,滑在身上却比水蚺难缠。 苏格兰不仅一次于午夜梦回中见到它,由着它扼紧肌肤,从上肋曳至耻骨。 再在对方的撺掇里抬枪,任凭枪管和扳机一并被熔岩倾吞,醒来后准要出一身热汗,严重影响睡眠。 于是到了后来,他干脆一夜不眠,将诡艳梦魇统统拒之窗外。 昨天也是如此。 男人熬了个通宵,就这么靠着反复擦枪挺到天亮,心里不止一次懊悔,为什么鬼迷日眼,非要接下与黑麦一起的这份任务。 以至于让往事重溯,不得安生。 “唉……” 他叹了口气。 想到昨天并没有给那个人联系方式,苏格兰擦枪之余还在猜测,对方会不会到酒吧蹲他,他想去看看但还是忍住了。 即使身体仍旧怀念,他也不能再和对方有什么瓜葛。 即使那人背后有着太多疑点,也不可深究。 即使耳背的黑麦在撤离时说出‘你们弄的动静不小,没想到还挺快’这种具有高度侮辱性质的话—— 也不行! 就当是一次性情人了……不然怎么会是第一次见面? 苏格兰讽刺地想。 他不清楚一年前对方为何会救下自己,总之那时候的苏格兰身受重伤,醒来后嵌入右胸的子弹却消失不见,连同伤口一起蒸发。 并且不着寸缕地躺在陌生酒店套房的床上,身边还贴心放了套衣服。 脱缰野驴般的情况令他惊恐不安。可万幸正因此间荒唐,让他奇迹般躲开了卧底身份暴露,得以在组织继续潜伏。 所以身为日本公安派到组织的卧底,真名是诸伏景光的苏格兰对那个人,对那位黑发青年还是心存感激的。 虽说这份感激,在他听到那句初次见面时就山体滑坡了。 不,那天他在气头上,不回踩那人一脚都算是良心在线。 否则换成任意一位组织成员,比如耳机不知怎的进水了的黑麦,都不会手下留人。 虽然那家伙完全就是自己撞上来的,说不定对被枪顶着这件事还挺喜欢。 ——疯子。 将终于擦好的枪归位,想到对方游刃有余的表现,诸伏景光扯了一下嘴角,并无笑意。 他不会真的丢下烂摊子不管,而是暗中关注酒吧的消息,却发现并未传出什么大新闻。 包厢里的三人死得毫无波澜,想来是对方又用催眠摆平了事件,随后离开了。 组织这边也没有动静,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收尾还算不错。 这样也好。诸伏景光祈祷那人别被组织缠上,最好永远不要再见,不然他容易产生多余的感情。 “叮铃”,邮件提示响起。 猫眼青年几下摸索到身边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邮件正文,眉头都要蹙成一座小山。 “重新分配搭档?黑麦被调走了么。” 诸伏景光迅速扫过内容,在看到琴酒最后提到的‘椰奶酒来当你的搭档’时,脑中不由冒出了问号。 椰奶酒? 这个代号,似乎从没在组织里听过? * 黑色丰田车型低调,直接停靠在废弃厂区旁。 这四周都是荒地,近几年在传闻里还会闹鬼。 诸伏景光提前赶到时空无一人,若不是他笃定琴酒不会开玩笑,说不定会觉得对方在诓人。 不过他目前没有心思想这些,只是从车里出来,靠在车边抻了抻连帽衫的帽子边缘,琢磨这新搭档。 椰奶酒,一款度数极低的果酒,味道清新,像是小孩子的饮料。 果酒在组织里一般属于女性,行动组里这样的代号更是绝无仅有,因此按照常理推断,对方应当是情报组那边的。 提起情报,诸伏景光就开始怀念自己同在情报组的幼驯染。两个人均以守护之名卧底在同一个组织,代号波本的降谷零是警察厅公安,与自己不同。 幸好不同。 不然当初若是双双暴露,无异于为卧底事业雪上加霜。 所以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现在更加不能连累对方。 看着保时捷停在两米开外,防窥车窗挡住的三道人影依次下车,诸伏景光站直身体,走向那伙人。 他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组织犹如毒蛇般伺机而动。因此他已经许久未曾联络上线和降谷零,也只能接受今天这个应该是组织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不,等等。 湛蓝眼眸睁大,瞳孔猛地收作芒尖。 诸伏景光看着后座的人影自黑暗中踱出,戴了金边眼镜的男人正微笑着打量自己,镜片后是眼熟的鎏金。 并未穿着那天在酒吧偶遇的衣服,而是白领常见的衬衫西裤,衣领更是扣得严丝合缝。 最上面的纽扣在说话时于喉结处摩擦,白皙脖颈被戳弄出浅淡的红。 “夜安,我的新搭档。” 穿著相当正式的黑发男性开口问候,朝着自己略微颔首。 仿佛下班不及时回家,不知去哪里鬼混的社畜。 某种程度上真相了的猫眼男人瞳孔十级地震,柔和嗓音再次将他拉回到那个强忍剧痛,在雨夜巷弄里徘徊的过去。 ——天旋地转之下对上一双充斥着媚意的眼睛,随即意识模糊,似乎又被人从泥泞中捞起。 而后湿软之物蹭到胸前,最终疼痛趋于平静,眼皮和双腿却都在打颤。 诸伏景光现在后槽牙也在打颤,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人会从琴酒的车上下来。 新搭档,琴酒的车……代号。 在这个组织,几天的功夫是完全不可能获得代号的。 那么毋庸置疑,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人本来就是代号成员! 仿佛相遇和重逢都蒙了层阴谋之影,眼前人瞬间撕裂了印象里的虚伪假面,露出似乎笑容都无法遮掩的残酷真实。 看着缓步朝他走来的青年,诸伏景光觉得所有问题都熬成了一锅毒蘑菇粥,咕嘟咕嘟地浸没了他的大脑。 最后所有气泡音都汇成一句话: ——和他睡过的人怎么可能是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