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飘飘懂,她无非就是被欺负得更人尽皆知了一点而已。 她听见了沙沙的脚步声,细碎而轻柔,由远及近地过来,像一个网兜,把她飘忽的思维抱住,从巨浪中拉上岸。 抬眼,看到了陶浸。 陈飘飘眨着干涩的睫毛望着她,陶浸整理完房间,仍然好习惯地洗了个手,擦着护手霜从卫生间出来,问她:“等下吃什么?”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现在却好像在救她。 “点外卖?”陈飘飘说出这三个字时,腮边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她用手背搓一搓,“想吃抄手了。” 到北方以后,她习惯说馄饨。抄手是新都才有的,外婆也爱包,特别好吃。 长期吃不到正宗的,陈飘飘就很少提,可这会儿很想。 陶浸坐到她旁边,点开外卖软件搜索,忖了忖,说:“可抄手送过来,很容易糊,如果你会包,我买抄手皮和馅儿,我们一起包?” 陈飘飘没回答,只是侧脸盯着陶浸。 “你上网看了?” 所以想跟她一起找点事情做? 陶浸专心找抄手皮,换算克重,轻声答:“看了一点。” 四个字,跟点在陈飘飘心里似的,她在关心自己,她也愿意收留自己,哪怕她们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也挺残忍的,如果是以前,陶浸一定会抱着她,温言软语地哄她,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办法。现在坐在一个沙发的这头,一个坐在沙发的那头,讨论要不要吃抄手。 陈飘飘用掌心搓搓自己的右手胳膊,问陶浸:“庄何怎么跟你说的?” “我在排队打车,她打来电话,简单说了下发生的事情,说你不能住那个酒店了,她让李喻去帮你跑电视台对接的事情,剩你在车里,一个人。” “她问我有没有空,去看看你的情况,等她订到新的酒店,我帮忙办理入住。” 毕竟陈飘飘不太方便,而正好陶浸一班机过来。 庄何一直记得陈飘飘说的那句“她不会的”。 她想,除了李喻,陶浸应该是陈飘飘身边值得信赖的人。 “然后你就跟她说,”陈飘飘放软声音,“你可以让我住你这里。” “嗯。” 陈飘飘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大家都在保护她,李喻下了飞机把她带上车就马不停蹄赶去台里,庄何当机立断找陶浸,而陶浸从出租车等候区过来,把她带回了家。 “其实。” 她俯身,用手托着腮,可以遮挡一些情绪:“其实,公司跟我说,我是可以1+4的,只是我不喜欢旁边太多人,所以才只带了李喻。” “如果按正常情况……”是不用麻烦陶浸的。 陶浸尝试理解:“1+4的意思是,给你配4个工作人员?” “嗯,”陈飘飘点头,“如果是一线,可以1+10,还有贴保。” “贴保是什么?” “贴身保镖。” “就是网上那样,”陶浸迟疑,“帮你开道,手拉手,你再出来?” “扑哧。”陈飘飘想了想这个画面,笑了。 陶浸也笑,看着她,眉眼温温的。陈飘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读懂陶浸的目光,但她觉得,陶浸很想抚摸她的头发。 和以前一样。 陈飘飘回望她,也把自己不应当的软弱放到目光里,在陶浸的目光里躺一会儿。 就拥抱了这么一秒,她便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发呆。 “所以,”陶浸把视线挪回手机屏幕,“包吗?抄手。” “算了,你随便点点什么吧,水果也行。” 陶浸点了西瓜和甜瓜,以前洗完澡陈飘飘爱去小超市买的,还有葡萄和荔枝,都很甜。 放下手机,她看见陈飘飘在刷微博。 从那个攀升的热搜点进去,大拇指一蹭一蹭的,从上至下浏览。 陶浸微微蹙眉:“看这些,不难受吗?” 尾音很沉,差点匿掉。连自己看着都难受,她怎么还要去看呢? 陈飘飘锁掉手机,搁到茶几上,想了想:“其实不觉得是在看自己。” 嗯? 她陷入沙发里,抱着抱枕,第一次跟这位曾经最亲密的爱人,袒露自己在娱乐圈里过独木桥的心态。 她说:“可能因为我不是一下子红的,我是一点一点有流量的。我就看着那些人渐渐认识我,喜欢我,理解我,误会我。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们塑造的那个陈飘飘,和我越来越不像了。” 无论是喜欢她的,还是讨厌她的。 陶浸注视着面前这个23岁的小姑娘,坐在江城寸土寸金的云端,风情和纯情都被她的眉眼拿捏得恰恰好,可她的眼神没有那么随性,她发呆的样子空洞又疲乏,还带着同龄人少见的麻木。 看着她的眼睛,像看见一堆褪掉的蛇皮,干枯而缺乏生命力,你知道蜕皮的小蛇一定会有鲜嫩的躯体,但它被藏起来了,不知道藏在哪片草丛里。 杂乱的魔方终于开始把自己归位,更试图被调教得每一面都是统一的颜色。 普通人尚且能有六个颜色,她连拥有六个颜色的资格都没有。 “第一次看‘陈飘飘’三个字上热搜的时候,明明知道是公司买的,我还是头皮发麻。可我点进去,发现词条里除了安利我的粉丝,更多的人说,谁啊?什么人都能上热搜了?” 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你,成千上万人过独木桥的地方,想红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从那时候起,陈飘飘就习惯把“陈飘飘”三个字当商品,和自己剥离开来,她和公司一起,努力把这个商品做红。 然后她们分钱,用钱来衡量梦想的进度,陈飘飘实现给外婆买房子的承诺,盛凌人给她妈看,自己不用读书也能赚大钱,庄何试图证明,优秀的经纪人不用背靠大公司,照样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