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十八岁时,妈妈送给她的那套。 一直出租,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套房子,来江城也是在剧场附近租的单间。上周妈妈打来电话,说租户不续租了,让她搬过去自己住,陶浸便搬过来了,还没搬完,单间那边也没退。 年末有她参与的第一部大戏,很忙,忙得只能抽空运东西。 搬家这事,她跟陈飘飘说过,可陈飘飘以为,是从一个出租屋搬去另一个出租屋。 之前……陈飘飘喃喃地念了念这两个字。 毕业之前买的。 陶浸是北城人,突然来江城买房,那就是她来江城实习之后。 买房是大事,要规划,要挑选,陶浸没有告诉过她,更重要的是,她这么快就买房了,那应该早就有定居江城的想法,当时却还问自己,想不想她留在北城。 与陈飘飘想的一样,她早就做了决定,真的只是走个过场。 这套房子论证了陈飘飘从小到大的理论,那就是,离异的父母真的不想要自己,选择江城的陶浸,也没有从心里想过要自己。 她站在江城高不可攀的地段,想到陶浸每天回到这个家,而自己每天下播,空乏地瞧一眼接受打赏的余额。 直播平台的金币数量往往比真实的货币换算要膨胀一些,但即便是1:1,都够不上这种房子。 这样的两个人,如今能在同一个房间里对谈,实在不容易。 陈飘飘的余光瞟见陶浸的手腕松动了,似乎想要过来,可她不想让陶浸过来,此刻不想。 她从没想过假如重逢,要靠示弱来拉近距离。对一些人来说,心疼和可怜之间界限并不明显。 假如她和陶浸再有可能,她希望陶浸对她有欲望,有吸引,用看女人的眼神看她,不要用看流浪狗的眼神看她。 陈飘飘在陶浸开口之前说:“不过都过去了,现在要想那种感受,很难。” 陶浸不想让它过去。她用小心确认的语气追一句:“你说,你因为分手哭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陈飘飘拿起床头柜上的维生素吞下,没水,她干脆嚼了,“失恋哭多正常,谁失恋不哭?” …… “失恋哭多正常呀?你失恋你不哭啊?” “你会让我失恋吗?” “我才不会让你哭。” …… 原来她还记得这段对话,那她有没有发现自己食言了呢? 陈飘飘干涩地嚼着维生素片,终于再度看向陶浸。 又来了,又是这个轻纵的,毫不在意的眼神。陶浸在梦里醒来时,最怕见到,也最无能为力的眼神。 收到分手微信时,陶浸停了当时的排练工作,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去外面给陈飘飘打电话。 那时是12月,江城也冷透了,外滩仍然很漂亮,红绿的圣诞装饰随处可见,隐约传来jingle bells的调子。陶浸穿着单薄的线衫,在一间快要打烊的面包店前挽留陈飘飘。 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就因为想让她回去考试吗? 电话那头轻飘飘地说:“没意思。” 没意思?陶浸紧紧捏着手机,心里缩得像被用了真空抽气装置,她尽量冷静地问陈飘飘:“没意思是什么意思?跟我在一起,没意思了吗?” “差不多吧。”声音很小,不想多说几句的样子。 “那怎么才有意思呢?”陶浸哑声问,“就之前那样有意思,是吗?” 当初是她说,异地有什么不能坚持的,所以哪怕每天见不到摸不着,要靠猜测来补全对方的语气,要承受想象力每时每刻的折磨,陶浸也不断跟自己说,两年过去就好了。 现在也是她说,没意思了。什么才叫有意思?以前学姐和学妹的暧昧游戏才有意思是吗?一旦她不能陪陈飘飘了,她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是吗? 她们才在一起没有多久便经历异地,还不够了解对方,也不够有把握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便走向了分离。 隔着距离的恋爱是背对背的恋爱,要仔细地听对方每一句话的语气,因为始终看不到表情。 “是啊,还是之前有意思。” 学校里的她们都睡在同样的上铺,吃同样的食堂,上同样的课。她们手拉手去图书馆,去澡堂,去超市,她们最大的差别也不过就是几十块的裙子和几千块的裙子。 陈飘飘不会在看到大房子后有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理,近似于恐惧的复杂心理,更不会猜,暗地里买了房子的恋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把自己放到未来的规划里。 能回到之前吗?陶浸能回来吗?还是她触手可及的学姐吗? 陶浸举着手机,被冻得生疼。 那种感觉,有过类似的情况,就是在发现前女友没有真正喜欢自己的时候。而现在的情绪比之前汹涌一千倍,一万倍,巨大的浪潮中夹杂着慌乱,害怕,无措,还有绝望。 陈飘飘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觉得跟自己在一起没意思了,用近乎游戏的语气评判这段感情,说,还是以前有意思。 就像说,还是那一关好玩,一样。 可当初,是陈飘飘要追逐她,要走进她的,也是她说,她会对陶浸很好很好的。 “飘飘……”陶浸轻声叫她,叫得真卑微,叫得真抓不住。 陈飘飘冷漠地说:“挂了,睡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被冻了一晚上的陶浸也想了一晚上,是不是让她回去的语气太重了,是不是她来,自己太忙了,她请假飞回北城,在平安夜那天。 然后她哭了,像陈飘飘说的那样,因为失恋而哭了,和所有正常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