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飘飘小心地呼出一口气,起身走到窗户前面,楼道的窗户年久失修,只能开两根手指那么大一点缝,陈飘飘站在夹缝前吹风,薄薄的胸口一起一伏,随后她低头,用食指擦窗户底部的灰。 厚厚的一层灰,她写下一横,手指头就全黑了。 陶浸抿住嘴唇,收敛呼吸,等陈飘飘离开楼梯间,她才转过身,曲着胳膊搭在扶手上,也望向自己这层楼的窗台。 等了几分钟,声控灯灭了又亮,陶浸这才下楼,来到9层,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明亮而热闹的楼道和阴暗的步行梯仿佛两个世界。时代未来的主人翁们都长着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她们搬着桌子到不熄灯的楼道里画图写作业,能省小夜灯的电,还能跟左右宿舍的分享两根辣条。 有认识陶浸的学妹跟她打招呼:“陶浸学姐,来找人啊?” “嗯。” “吃辣条不?” “不吃了。”陶浸轻巧一笑,摆摆手。 转过弯便是陈飘飘的宿舍,0908,齐眠刚从热水间打完水,碰到她开心得不行,热络地将门一推:“飘飘,陶浸学姐来找你了。” 陈飘飘从椅子上探身往外看,看清她手上的钥匙后,文静地笑了笑,伸手:“谢谢。” 陶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伸出的手洁白如玉,一点灰尘都没有,睡裙换了一件,刚刚打牌的那身被扔到脏衣桶里,皱巴巴的。 陶浸上前,把钥匙递给她。 “谢谢。”陈飘飘又说。随手将钥匙搁回抽屉,抬头看陶浸,好像在等她说拜拜。 但陶浸却没走,反倒将颀长的身子靠在桌边,垂着清柔的脖颈看她:“要睡了吗?” “嗯……”陈飘飘曲起双腿,习惯性抱着膝盖,“有点睡不着,可能,刚打牌太嗨了。” 她笑笑,望着陶浸的眼神亮晶晶的,像蜷缩在山洞里的幼狐,但眼皮很疲惫,卧蚕像是勉力堆起来的,睫毛根处隐隐发红。 陶浸心里很缓慢地叹了一口气,想起她擦窗台的样子。 木然得像个破败的机器,比生锈的窗户还要年久失修。 于是她垂眼,拍了拍陈飘飘肩膀上的浮毛,轻声提议:“那,陪我去趟小吃街吧,我有点饿。” 整个宿舍很安静,齐眠妙脆角都不吃了,只有安然时不时点击鼠标的声响。 安然在支着耳朵听,齐眠在支着耳朵听,罗玥在……戴着耳塞背书。 陈飘飘知道她们八卦,但不得不说,陶浸的这一点“特殊对待”救了她,她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又活过来了。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用虚荣心来形容这种天大的满足感并不恰当,因为她有一点难过。她骤然发觉,自己执着于“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这件事,其实很狼狈。她想证明的不过是,自己也很值得被爱。 ——天上的星星应该爱我,天上的月亮应该爱我,天上的太阳应该爱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理应被善待,被呵护,被歌颂,被偏宠。 她与陶浸对视,像在收服明晃晃的太阳,如果她生来就要给人温暖,可以多给自己一点吗? 现在是夜晚,实在太黑了。 陈飘飘启唇,望着陶浸完美无瑕的眉眼,小声吐露顾虑:“太晚了,电梯也停了,走下去还行,但回来,爬楼很累,而且,如果晚归……” 陶浸第一次没有教养良好地听她说完,她轻柔地打断了她。 “你有Plan B.” 她低了低下颌,微微侧头看进陈飘飘眼里,说。 第13章 人可以拒绝好东西,但永远无法拒绝“刚刚好”的东西。 陶浸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算意味深长,可听在陈飘飘耳朵里,有许多层含义。好像说的不是plan b,而是back up。是后路,是支撑,是“不用怕”。 不仅是不用怕晚归,她可以住在陶浸家里,还有别的。 陈飘飘呼吸起伏,安静地望着她,但心里产生了一段乐章,浓墨重彩的前奏过后,薄如小溪的桥段,鼓点轻而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卷在心脏底层。 “那你等等我。”陈飘飘说。 而后站起身来,绕过陶浸,走到衣柜前,拉开木质柜门,开始找衣服。 柜门很窄,能挡住陶浸一半的视线,但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观察到陈飘飘翻出一条牛仔短裤,套进双腿,之后将吊带睡裙脱掉,背部被白炽灯的莹然照亮,蝴蝶骨的微颤都似有生命。 她俯身,垂下小半个圆润的弧度,慢腾腾地以内衣将其包裹住,反手扣好,再穿上白T。 室友们对这样换衣服见怪不怪,唯一别扭的是陶浸。 陈飘飘一面换,一面听着她带着小苍兰味道的呼吸,隔着柜门隐隐约约,最后陈飘飘抬手将衣柜关上,“吱呀”一声,白皙而文弱的整张素脸完全呈现在陶浸面前。 包裹得很严实,衬得方才的穿脱似旖旎的幻觉。 陶浸轻柔的视线在陈飘飘的嘴唇边一晃,再低头,勾了勾抽屉把手。 “东西带吗?”她问。 “我背个小包,”陈飘飘蹲下来,从架子深处掏出一个挎包,睡裙裹巴裹巴,用保鲜袋装好,揉成一团塞进包里。 陶浸笑了,第一次见用保鲜袋装衣服的。 “走吧。”陈飘飘收拾好,亭亭玉立地站着。 陶浸离开桌子,正要提步,安然把背往椅子上一躺,看向她俩:“不回来啦?” “嗯。”陈飘飘小声应。 这话说得略微脸红,像她中学时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在听见那些嘴贱谣言之后,同学有意无意地拿眼白看她,她一边写作业一边想,如果这时候,有个受欢迎的同学、或者受欢迎的老师,把她从学校喊出去,说陈飘飘走陪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