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飘飘很着急,外婆根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上次还说,自己有钱,以后不给舅舅。 “外婆,我给你养老,不怕。”陈飘飘抱住她。 “就是不想你给我养老,”外婆抽一张纸,不住地擦眼角,“外婆拖着你,你怎么办嘛。” 她的飘飘儿才十八岁,小豌豆那么大点儿。 陈飘飘的眼圈红了,她隐忍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摆到外婆面前:“你看,外婆,我是网红,我可以赚钱了。” “不用妈妈的钱,也不用舅舅的钱,我以后比他们都有钱。”她抖着尾音说。 外婆泪眼婆娑,抻了几下也看不清屏幕,更看不懂,只看出手机里的陈飘飘很乖。她问:“啥子是网红?” “就是相当于明星那样的,很多人喜欢我,我可以接广告赚钱。”陈飘飘哽咽着说。 “就是,代言人呀?印在牛奶上面那种。”外婆问。 “嗯,对。” 外婆没话讲,掰着手机屏幕擦了又擦,陈飘飘指给她看:“真的有钱。你看这个帽子是新的,裙子也是,我住的这个酒店,一天要3000多,3000多呀。还有,我那个鞋,你说像狗熊那个,是名牌,要1000多的。” 她急促地喘着气,极力令外婆相信。 又一次说谎了,她冷静下来,安抚外婆:“我没敢跟你说,怕你怪我花钱大手大脚,我以后存起来,我们在北城买房子。” “北城冬天有暖气,这里冻死了。”她轻轻嗔一声,把头靠在外婆肩膀上。 外婆搓搓她的手,是冷。 “外婆,我在北城买房,钱可能不够,你把你的钱给我存着,拆迁的房子你也自己留着,以后卖了,我们一起在北城买房子,好不好?”陈飘飘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说陈飘飘需要外婆的帮助,外婆便说什么也要给飘飘儿存着钱。 她用干燥的手抚摸陈飘飘的手背:“我去北城,住不住得惯呀?” “住得惯,我也去了呀,而且你去过,不是说挺好的吗?还有,陶浸也在,她还说以后想经常吃外婆做的饭,你很喜欢她呀,是不是?” 说到陶浸,她的声音软下来,语气里的憧憬也更加明显。 外婆没有立时答应,她只是说:“我先存钱,存定期。” 谁也拿不走。 “哎。”陈飘飘笑了,轻应一声,眼里微光莹然。 这房子实在太老了,哪怕有很多回忆,也止不住里面陈旧的迂腐味。 还好有陶浸,还好有未来,还好有北城,还好有希望。 这是一个各怀心事的春节,陶浸和陈飘飘都没有和对方说。她们每天晚上视频,一个在有暖冬的北城,一个在湿冷的新都。 陈飘飘说,她快被冻出风湿病了。 陶浸说,给她在京东下单了电暖气,第二天一早能到。 陈飘飘说,她看到高中同学在组织聚会,但没人叫她。 陶浸说,没品的东西。 陈飘飘说,你不要学我说话,很违和。 陶浸说,我没有人设。 陈飘飘说,不放鞭炮的春节没灵魂。 陶浸说,就像iphone没有了乔布斯。 说得最多的,是“好想你”和“我也是”。 她们像对彼此承诺的那样,冷了,告诉对方,饿了,告诉对方。但她们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诉说自己难过的那部分。 她们只用记得爱,记得心动,甚至记得欲望。陈飘飘会忍不住分享不当心看到的大尺度内容,两个人聊着聊着,便沉默,在软绵的呼吸里,陶浸轻声问:“你……在干嘛?” 陈飘飘没回答,陶浸听着她的呼吸,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场分离几乎是用命熬过去。假期的最后一天,陈飘飘去爸爸家吃饭。 爸爸家就他一个人,每回陈飘飘过去,阿姨和她的小女儿都“正好”回娘家,次次都很刚好。 爸爸买了凉菜,只吃两口,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抽烟,再讲:“钱不够了你说哈。” 他知道陈飘飘不会说,这么多年都没说过,所以他也习惯了这一句。 用几个字代替春节红包,实在过于划算。 陈飘飘裹着羽绒服下楼,大半店铺仍然关着,这副万物萧条的样子,令人难以相信,年岁就这样更新了。 收到陶浸的消息:“你回来之后,没有安排吧?” “怎么了?” 陈飘飘走回家。 “后天是你生日,也是情人节,可以把一整天都给我吗?” 陈飘飘听见了万物复苏的声音。 身后的卷帘门开了,她在猜,是洗头的店呢?还是卖米粉的店呢? 她不愿意去猜陶浸有什么安排,因为无论什么安排,自己都会很开心。 一个在情人节出生的女孩子,本应该生于鲜花和烛光,然而她的父母离婚了,并且将相看两厌的情绪,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既是爱侣结合的结晶,也是爱情破裂的证据。 每次同学夸,你出生在这个日子,好浪漫啊,她都笑笑说,是吗? 她不相信。 以后,或许可以相信了。 陈飘飘小跑回到家,外婆在给她卤鸡爪,说带到飞机上吃,再卤几个猪蹄,带去给室友分一分,特意用保鲜袋打包一份给陶浸,说上次答应浸浸要卤的,可惜北城那个房子里没香料。 陈飘飘给陶浸打视频,让她看,陶浸嘴很甜地说一看就很香,谢谢外婆。 外婆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初一陶浸还给她微信发拜年红包了,带点年货回去也是应该的。 外婆一边洗锅,一边又说:“浸浸,你还是帮外婆看着飘飘儿,如果她不乖,你就给外婆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