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已经走上话剧这条路,偶尔在听到别人的夸奖时,她仍然会想,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抢了别人的名额,更钻牛角尖一点说,别人的奖。 她努力地工作,想要证明自己本就足够好,可仍不够有底气。 有的人生是注定光彩照人,也是注定黯然失色的。 因此她去英国,在完全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异国他乡进修,也逐渐治愈自己不太敢求证的这点懦弱。 她抬眼望向站着的妈妈:“有件事之前就想问你。” “什么呀?” “我走话剧这条路,你支持吗?” 妈妈看着她,裹裹披肩,不一会儿,笑了:“我是一直想不通,你学金融,怎么就搞话剧来了。你要是现在问我,我还是想不通,你爸爸也是想不通的呀。” “不过你爸爸么,想管你,又拉不下脸来管你,他么死要面子活受罪,最怕别人讲他不开明。” 远离北城,妈妈终于说了几句真心话。 陶浸陡然发现,妈妈其实并不怕爸爸,虽然她时常把“你爸爸会不高兴”挂在嘴边,可她自己想实现的,从没有得不到过。 这或许是她与家庭的相处之道。 不过不重要,陶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既然父母都不支持她走这条路,那么当初就没有把她塞进去抢别人名额的道理。 她抿嘴笑:“谢谢妈妈。” 妈妈挑眉,不大明白。 拉着陶浸的手,往酒店去,她当然不打算在这里住,只是歇歇脚,瞧瞧陶浸的居住环境。 院子里很安静,毕竟热闹在食堂那边。俩人刷卡进门,刚在沙发上坐下,妈妈摘下披肩,却见卧室的门开了,陈飘飘散着头发出来,在擦护手霜。 二人一怔,陈飘飘瞄一眼陶浸,又瞄一眼阿姨,擦护手霜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是陈飘飘第一次见到陶浸的妈妈,保养良好,面貌很有质感,和陶浸并不太像,笑起来眼睛眯眯的,鸟语花香的感觉。 陶浸妈妈矜持地打量她,白得发亮的一个小姑娘,个子不高,164不晓得有没有,看上去很南方,很温婉,很水乡。 穿着白T和牛仔裤,头发显然是刚拆了马尾,弯弯曲曲地掖在颈侧,看陶浸的眼神有些文弱。 陶浸拿水壶的动作顿了顿:“没去吃饭?” “没有,”陈飘飘薅薅头发,舔舔嘴唇,闪着眼光看陶妈妈一眼,“我回来吃维生素片。” 她后悔说了“回来”两个字,心里如同揣了只兔子,剧烈地蹬着腿。 看得出来,她紧张了,两腮红润,抹着自己的胳膊肘,不作声。 “这是?”陶妈妈拿眼觑陶浸。 “陈飘飘。”陶浸端着水壶走过去,要找杯子给妈妈倒水,“飘飘,这是我妈。” 陈飘飘问好,陶妈妈点点头,仍然注视她。陈飘飘有些尴尬,随手递了个手边柜子上的杯子给陶浸。 “洗过吗?”陶浸轻声问,观察她的神色。 “不知道,”陈飘飘垂着眼帘说,杯子在手心里略微一转,想找借口离开,“我去洗。” 陶浸要把水壶放下:“我来吧。” 俩人的呼吸一起一伏,说着声量不大的私语,半遮半掩,暧昧游荡。 陈飘飘伸手,把杯子递给陶浸,藏在她的影子里,耳后更热了。 忽然听陶浸的妈妈说:“飘飘啊,这个杯子要你洗的。” 陶浸转头,陈飘飘也没反应过来,陶浸妈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嘴边一条淡淡的纹路:“你说是伐?水么,也该你倒的。” 她游了游下巴,架着二郎腿和善地望着陈飘飘。 陈飘飘一瞬间颈后绒毛立起,她软软地跟陶浸交换一个眼神,掖了掖嘴角。 “阿姨今天就要回去了,”陶浸妈妈说,“看不了你们的演出,喝你们一杯热水好了呀。” 陶浸将水壶搁在台面上,手指摩挲陈飘飘的肩膀,又抬起来不动声色地蹭蹭她的脸,然后才把杯子递给她。 “要我跟你一起吗?”她轻声问。 “不用,就洗个杯子。”陈飘飘把头发挽到耳后,接过去。 陶浸见她离开,才坐到妈妈身边,睫毛下垂没说话。 “又是跑医院,又是跑税务局,又是跑酒店的,”陶浸妈妈按揉自己略酸的臂弯,轻声细语,“那也是有熟人看到的呀,是吧?” 点到即止,她不打算多说,喝完这杯水,她也要回北城去了。 她不喜欢家里闹起来,陶浸爸爸更不喜欢,他们都互相不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下太平,是她这辈子的功课。 陶浸的妈妈回去之后,外婆被接来了,乐呵呵地等首演。 她很喜欢墨镇的空气和小桥流水,她跟陈飘飘说,以前在老家也有瓦房,也是古镇,如果没搬去城里,她现在就住这种屋子。 外婆偶尔背着手看人家在阶梯上用洗衣棒槌衣服,偶尔去咖啡厅前面小摊处看当地人纳鞋底,她仍旧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摇乌篷船的师傅,船上那种水鸟叫什么。人家说了几遍,她也听不清,也记不住,第二天还问。 剧组上下都很喜欢这个老太太,陈飘飘说,用网上的话讲,外婆是个社牛。 她也看陈飘飘彩排,看到吻戏皱着脸“哎呀”一声,叹气,一旁的陶浸抱着胳膊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她跟外婆说:“我之前让删的,飘飘不想。” “她做什么不想哎?”外婆瞪眼,“哦,她非是要亲啊?” “嗯,”陶浸抿嘴,眼里带笑,点头,“她非要亲。” “我看她该遭打。”外婆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