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父女俩没一个省心的,就说乐乐没有生活常识,满灶的灰不清出来,也不晓得她之前烧水怎么把灶点着的;还有她爹,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这个关键时刻要动关系处理女儿的事,不怕身份暴露把孩子给牵连了? 既然上面已经帮忙藏干净,就别在紧要关头节外生枝。 他们俩这一次去申城,虽然不知道都铭背后涉及什么任务,但是,需要藏身份做的事就不平常,要不是乐乐在震区他心急了,怕是身边人都不会知道都铭这几年的踪影。 天,还是赖这灶,难伺候! 周秉全用力挥了挥眼前的尘土,对傅纾说:“咳咳,算了,千万别找他。见面的事,你也不能让乐乐知道的,那太危险了,我要是早知道情况这么复杂,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你去申城!你可记住了,小纾,保护乐乐最好的方式,就是瞒住她,不能让她知道咱们秘密见过人……” 这很关键,他还想再对傅纾强调一遍,外面的木门嘎吱一声响了。都乐带着平措进来,隔老远就开始叫嚷:“舅舅!傅老师!我们回来啦,有锅,还有阿妈给的好大一只羊腿,快来看!” 两人顿时噤声,相互交换过眼神,又各自忙碌手上的事。 而院子里的小姑娘半晌没等到回应,她气喘吁吁,嫩腮微红跑进来:“你们两个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理我的,我都叫你们了!” 傅纾“啊”了一声,她看到小姑娘瘪着嘴,故作可怜,但她确实还没有从严肃的事态中抽离出来。 还是周秉全反应灵敏,他吸引了都乐的注意力,故意嫌弃道:“理你,为什么要理你,你看看多本事,这灰、这锅、这灶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炸厨房了!” 第119章 晚餐。 “炸了厨房”并自知理亏的都乐好久没敢进厨房,她在外面招待客人。两地的地方美食丰盛地摆了一整桌,阿妈桑珠摆弄不来海鲜,还是小姑娘一点点剔好肉送到碗里给她的。傅纾不时侧过头看到,心里感觉还挺新鲜。从前连自己碗里不爱吃的葱姜蒜都清理不明白的乐乐,如今也会照顾人了。 把人调离宿乡的事,随着傍晚谈话被打断,不了了之。而傅纾在大家团聚一起吃晚餐的温馨里突然发现,乐乐兴许更加适合留在宿乡。 要重新去适应环境,结交新的邻居朋友固然不是难事,但非要求人离开这里,小姑娘未必愿意,她与宿乡的大小朋友感情挺深的。 要不算了吧,别折腾调任的事了,有桑珠一家看着,都乐没道理会遇到危险。除了晚上回来小二楼休息,小姑娘甚至都没有需要独处的时候…… 彼时,一只被剥好的鲜红大虾落到了她的碗中,都乐拐拐手肘催她快吃,马上要剥下一只啦,那殷勤的样子仿佛是说:你可别吃飞醋,我记着你的,没冷落掉! 傅纾点点头,专注对付女朋友的投喂。 不然就这样吧,也才两年,很快的! 自己想明白之后,傅纾心里因前两天知道秘密而诱发的焦虑也消散了些,她打算找时间做做周秉全的思想工作,至于都叔叔的情况……目前确实不适合让都乐知晓。 今晚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直到最后一个硬菜出锅了。 最后上桌的是东坡肉,周秉全知道都乐喜欢吃,正当恰好地摆在了她面前:“吶,你最喜欢的东坡肉,尝尝看,舅舅版的,是不是你爱吃的口味!” 但方才热情有加的小姑娘看见这道菜,突然沉默了。 家乡的东坡肉,都乐怕是已有一年多没吃到,从前习以为常的一道家常菜,如今品来,各中滋味已是沧海桑田。 小姑娘想起,她对于东坡肉的执着还是因着傅纾而起的,当时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不由自主想要贴近或者说复刻傅纾可能喜欢的生活。 那一年家中长辈刚离异,她心里有疙瘩,与妈妈闹吶,就这样莫名其妙把傅纾闹进了自己生命。她那时随口说的“想吃东坡肉”,不过是傅纾喜欢苏东坡,她想由此与傅纾多一点硬凑的联系而已。而妈妈用来弥补哄她的一道东坡肉自此就成了每一次她放假回温城期间餐桌上必有的家常。 只是以后,属于周季安掌勺的东坡肉,她再也吃不到了…… 都乐盯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炖盅,抓着螃蟹钳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重新拿起筷子,颤巍巍朝东坡肉伸去。可夹起被酱汁裹得刚好的肉块才咬了一口,眼泪便簌然落下来。 其实,现在别人跟她提及周季安,她已经克制很多了,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听着名字就崩溃大哭。 人总要好起来的,会者定离,坦然淡然嘛,傅纾很多年前就教过她的。 可是,当妈妈再也无法回来的事实不经意被生活细节所具化,哪怕是眼前一小块无奇的炖肉,都乐都没有能力保持平常心。 东坡肉常有,但什么菽水之欢,什么椿萱并茂,已不是她这段人生里能体验的经历了。 小姑娘本就沾了点醉意的情绪,这一下子,就十分轻易地被熟悉的味道冲击到崩溃边缘。 在被更多亲戚朋友发现失态以前,她快速离席了。 傅纾全看在眼里。“你们吃,乐乐可能喝醉了,我去照顾她。”女人随便找了个借口,也告别众人匆匆追上楼去。 ** 这一夜,难得热闹的小二楼上下俨然分化成了两种气氛。 楼下的人围着周秉全在褒赞都乐,楼上的主人公缩在卧室角落里,却伤心自责。 傅纾宽慰了周秉全,独自上楼寻人时,她正一个人抹着眼泪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