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一下卡了壳。抿得平直的嘴角敛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唇,但又没能说出来什么。 最终,不太热情的目光落到她侧边快要散落的丸子头上,像是放弃式地说, “你的重音落得和你的头发绑得一样歪。” 话落。还没等池不渝反应过来,就踏着那双vans板鞋走了,连步子都迈得很直。看来这个女同学不太好相处。 池不渝偷偷叹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她们和教官一起坐巴士。 是当时还开通不久的小型社区巴士,主要在市井小巷穿梭流通,木头车,座椅好硬。 摇摇晃晃,速度很慢。 池不渝坐了一站就开始晕车,迷迷糊糊间,她将头栽在玻璃窗上吹风。 偶尔迷糊睁眼,看到教官那个盘起青黑长发的脑袋,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像世界在她眼睛里头翻了个边。 好不舒服。 她将脸贴在被阳光晒过的玻璃上,有些热,还能嗅到很淡很淡的木质气息,让人觉得更加不舒服。 每次坐这辆社区巴士,她都觉得难受。 可如果不靠着,她就更晕。头昏眼花间,车到站,车门打开,突然停下向前猛冲的那一瞬间她好想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上车,她听到一声婴儿哭喊声,紧接着有个人站了过来,阴影隐隐约约地笼在她面前。 社区巴士座位很少,她以为是人家带娃儿的妈妈刚上车看中她的座位,于是瘪一瘪嘴,闷着头讲, “不好意思哦,我晕车比较厉害,不能给你让座,你去找我们教官吧,她当兵的,身体应该比较好。” 可能教官听见这句话要来骂她。 但池不渝已经管不着。彼时车厢内婴儿还在哭喊。站在她身旁的人好像笑了一下,被流动的风刮得很模糊。 却没有答她乱七八糟的话。 直到歪歪扭扭的社区巴士重新出发,她听见缓缓拖玻璃窗的声音,好像是她前面那个座位的窗户打开了一点。 一阵裹挟热气的风吹过来,还夹杂着很隐约的芒果香气,好像能舒服一点。恍惚间她睁开眼,看到推窗的那双手很白很瘦,就是手背上好像有点淤青。 刚想看清,忽然头顶压下一顶被她嫌弃很不漂亮的军训帽。耳朵里被塞进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里面传来歌手丝滑的转音,混沌间透亮,朦胧间清晰。 “晕车的话睡一会吧。” 应该是恢复了一些,女声不像之前那么没有气力,讲的普通话,有点润润的,有点重感冒之后的鼻音。 她懵着没反应过来,想抬头分辨此时此刻是什么状况,却没抬得起来—— 是这人率先将她的帽檐压下,像是故意不想让她抬头看她似的,“不用谢,我是为了给那位阿姨和她的宝宝让座。” 细瘦的下巴微微往里收了收,停顿良久。才又特意补一句, “顺便谢谢你的芒果。” 阳光淌过,社区巴士缓慢在公路行进。 站在她面前的这人穿着军训服,垂落的手跟着老旧木质巴士晃悠,手背上是抽血扎针没扎太好的淤青,郁白皮肤质感纤薄,透着里头不太明显的青色血管。 双兜还是那样鼓鼓囊囊。 一个兜里装着九月份包甜的芒果,另一个兜里,是一部缠着耳机线的索尼随身听。 耳机线延伸出来,一头绕在这人纤细骨感的手指上,一头延伸到她的耳朵里。于是她迟钝地想起—— 原来她的随身听里是在听陶喆。 “I just can't be your friend~”[1] 夜灯混沌,一辆老式木质社区巴士从爱情迷航街开过,晃晃悠悠地经过。池不渝看到里面载着几个穿附近高中校服的少女。 其中一个抱双肩包的,正懒懒地靠在车边吹风,经过她的那一刻,旋律律动和微哑女声同时从车窗里传来。 已经是2024年,还不停有少年人爱听陶喆,还不停有人在翻唱这首普通朋友。 “池不渝。” 从2013开到2024的木质社区巴士彻底开过去,崔栖烬的声音这些年好像也从青涩变得更加成熟有质感。 池不渝回过神来。 看到崔栖烬还在盯着她手中的那盒药,不由得缩了缩手。 但下一秒,又看到崔栖烬的嘴巴—— 崔栖烬的唇生得有些薄,有人说唇薄的人向来薄情寡义。池不渝一直没有这样觉得。而现在,崔栖烬的唇厚是比之前厚了,但池不渝觉得好愧疚。 她看到崔栖烬红唇上微微结痂的疤,和仍没有消退的肿,突然没由来地想起昨夜她们躺在黑暗中接吻。 崔栖烬问她芒果哪里来的。 迷迷糊糊间,她想起那颗九月份包甜的芒果,但后来崔栖烬说不甜,于是她觉得好委屈。忍不住咬住了女人微微翘起的唇珠,在这里流连不舍,仔细磨蚀。 后半夜坠入旧日梦境,她回到高中校门口的椰子树下,汗津津地跟那个绑双马尾麻花辫的老板说—— 呸!骗人!最甜的一颗芒果根本不在九月! 老板扯着嗓子问她在几月。 她理直气壮地说,在一月。 “给都给了,你还要收回去?”崔栖烬冷淡的声音再次出现。 池不渝慌里慌张地再抽出思绪。 顶着微微发红的耳朵,一只手往发烫的脸上捂,刚堆过雪的手套冰冰凉凉的。另一只手拿着药往前晃了晃, “那你涂一涂药嘛?” 崔栖烬盯了她一会,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摘了,团成小团。拿过她手中6+months的药,“下次救人不要用这种方式。” 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拿开,脸色苍白,毫不客气地吐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