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渝凑得近了些,这下轮到她来晃她的视线。 崔栖烬看着?已经快要过二十?六岁生日的池不渝——有时候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已经二十?六岁了,甚至也不相?信自己也二十?六岁。 她时常怀疑时间是否在一种神秘磁场下偷偷变快,或者?是那个?像素变得愈来愈模糊的电影镜头偷偷留住了时间…… 总之池不渝还是和高中那时一样好笑幼稚,说话很急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拉大嗓门,喝醉的时候还是要做一些特别滑稽特别孩子气的事,还是好容易因?为各种小事麻烦她,还是总让她留一些莫须有的黑历史,还是好傻。 她们也一直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 于是她恍惚间伸出手,又恶作剧式地拂了拂池不渝的丸子头,等池不渝不满意地皱起鼻尖时,又漫不经心地给出不知道是哪一次的答复, “那就和好吧。” 池不渝在这句话之后忽然?愣住,应该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竟然?真的会“和好”,干巴巴地张了张唇,脸上的塑料袋跟着?动了动,几个?呼吸之后,到底是没说出些什么来。 她没再吹塑料袋了。而崔栖烬却突然?开始没理由地庆幸一件事—— 两天前在泰国?,快递单填完之后,她又犹豫着?删掉重填,最后将那株彩叶芋的地址改给了自己。 她庆幸自己那时没有任何犹豫。 也庆幸,暂时没有任何小事,可?以改变这种关系。 - 最后池不渝把一直挂在脸上的塑料袋取了,揉得瘪瘪的,把喝完的菊乐盒子扔掉,慢慢吞吞地进了小区。过了这么久,酒倒是醒了,人也正常了不少,没再闹出其他麻烦事。 但不知为何。 崔栖烬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她的背影还是摇摇晃晃,像一只在摇头摆尾还装着?一脑袋事的热带鱼。 盯了半晌。 等池不渝走进小区里,再也看不见?。崔栖烬双手插兜,慢慢踱步往回走。雨又在下了,马路上还是湿湿的。 成都的天气好奇怪,雨天和阴天之间的边界模糊得让她无法分类。 崔栖烬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全家?人”微信群里没有新微信,恰好这时候路旁的一家?便利店发出一声“丁零”迎客声,她侧头,还没看清便利店到底是哪一家?。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呼啸,雨丝变快,伴着?哗啦啦的溅水声,侧身传来一阵猛烈而快速的力道,衣角被掀开,一时之间天旋地转,脚上一滑,她一个?踉跄,失控地往前冲了几步,扶住一个?电线杆才勉强站稳—— 下了雨的街道视野异常不清晰。 她狼狈抬头,隐约间望见?一辆电驴轮胎因?为雨天打滑猛地往侧边倾斜一下,惊险之中又脸盲控住车滑到正轨,最后猛然?停住。 开着?车的人戴着?头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她投来询问?且急切的眼?神。她脸色苍白地摇头,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电驴车主人这才放心地点头,头也不回地开得更远。 崔栖烬扶着?电线杆站稳,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雨比刚刚还大。 她很嫌弃地将自己的手从电线杆上松开,上面果?然?是一些碎泥沙和脏水,这时一阵微弱的痛意传来,她收收下巴,就这样摊着?手,什么也没想地往前走一步,结果?就只是这么一下,腰上马上传来一阵剧痛。 猛烈的刺痛感被这一步引发,她脸色愈发苍白。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就痛得呲牙咧嘴,只能停留在原地。 她扶着?电线杆,紧咬着?苍白的唇。缓了一会,茫然?地在街头晃了晃丝线,思?考着?自己在这一场雨里淋下去不生病的可?能性…… 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滑开自己刚刚攥得紧紧的手机——余忱星这时候在香港,就算一个?电话打过去她们吵一架她想必也赶不过来;陈文?燃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南边,再过来又要一个?小时的地铁,或者?是打车,她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麻烦陈文?燃折返回来…… 至于崔禾和余宏东,她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想都不用想,他们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后才会接到她的电话。而那个?时候她恐怕已经被这场雨淋得劈天盖地。 犹豫着?,雨似乎有变得更大的趋势。 一个?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名字,却很突兀地浮现了。 手指在微信对话框滑了滑,崔栖烬思?忖了一会,正好看见?这时业主群顶了上来,屏幕太湿,她不小心点进去,看到里面在谈论二手物品的事,没再犹豫,直接从群里翻出辖区民警的电话,雨丝淋在手机屏幕上,没一会手机屏幕上就全是雨,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滑得有些握不住。 而她也已经有些站不住,只能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握手机在自己棉袄内侧擦了擦水,忍痛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脸上也全是雨水,不停地往下淌。 雨水耷拉下来,淅淅沥沥的,模糊了视线。她勉强将辖区民警电话打出去,漫长的嘟嘟声里,有急匆匆的行人和车辆从她身旁经过,无数个?踏着?雨水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离她越来越近,又离她越来越远。隐约间有一道是不一样的,特别远,却又像是径直地,急切地,不安地…… 朝她跑过来似的。 这时耳边的嘟嘟声还在持续,街头传来一阵汽笛,她下意识往左侧退一步。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扯到了扭伤处,腰痛得几乎都直不起来,汗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不要命地从下颌流进衣领,湿答答地贴在颈下,滋味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