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着学学以钱生钱,为此特意报了个班,准备做自我提升,谁知道就此,误打误撞进了殷寸雄的传销组织。 “不只多赚的那几万块钱都搭进去了。那里面规定“退会”必须交十万块,我为了出来,还想过找人贷款,但周围连鸟都没见几只,更何况人了,”灰衣服嘲讽着说,“我没能出来。” “直到有人被逼到跳楼,我们报了警才出来。” 灰衣服至今难忘那天——空中密布阴郁的黑色,他们进行完一上午的洗脑后,前座的人举手要上厕所。 台前的殷寸雄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约莫五分钟后,听到窗外那一声巨响,他们忙凑到窗前抓着柱子向下看。 那人是仰着面落地的,依稀辨认出正式那去上厕所的人。热腾腾的血不断从他的五官和后脑勺、以及他损伤的身体部分流出,眨眼功夫,便聚成浓稠鲜红的一大滩。浊重的血腥味飘散入窗户,引人恶心干呕。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一回忆到那场景,他浑身恶寒,瞳孔在小幅度震颤。 没过多长时间,以殷寸雄为首的几人发现,便在走廊上商量逃跑。 “他们跑,我也跟着他们跑,”灰衣服说,“他们早料到有今天这一出,备好了另一个临时窝点。” 殷燃握着手机,当即问:“你还记得在哪吗?” “怎么会不记得——在附近荒废小区的地下室里。我听到他们商量着换地方,要去鲁南最繁华的写字楼开什么电商公司。为了让我封口,他们把吞的钱都还给了我。”他攥着拳头,声音咬牙切齿。 殷燃了然点头,说出自己的疑惑:“那电话号码是怎么回事?” “我被赶出来之前,打了殷寸雄一顿,当时我想抢他的手机。”灰衣服说。 但打斗过程中,未能如愿,只让他捡到张手机卡。 “有总比没有强。那之后我总接到骚扰电话,什么工资有问题,什么付房租,我都没理。”他接着说。 这样下来,逻辑通顺了。便利店店长说过的“殷寸雄在蓟川”,其实只是殷寸雄的“手机卡”在蓟川。 “对了,那群头目中是不是有个姓杜的女人?” 灰衣服本要说起别的,被打断思路后,他回忆好半天才继续说:“是有这么个人。她是殷寸雄的老婆,那些被洗脑成功的人都叫她师娘。” 很好,重婚罪的话离婚更简单。 殷燃示意他继续说。 灰衣服瘪瘪嘴,使得他那眼眶更加深陷,他的语气遍布愧意:“后来我想着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就来蓟川了,没想到还是让人找到了。” 灰衣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后来一是为了躲警察——我怕他们把殷寸雄给我的几万封口费要走,二是我打算带着孩子重新开始,就来了蓟川这边。” 棉花糖快被小男孩吃掉一半,他眨眨眼,贪心地望向殷燃另一只手里的。 “但是在这边,我过得也不好。大半年来,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诅咒那些人,也诅咒我自己,因为我没有勇气去警察局坦白自首。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痛苦,我却不敢挺身而出……” 灰衣服的面目怨恨,接着把来到蓟川的遭遇细细讲出。 这时,他不再深思熟虑反复考虑,只想把沉积心底数月的忧闷苦楚倒出来。 做完这一切,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如自由海浪般卷上心头。 但他又隐隐担忧起来。 殷燃在他沉吟的间隙按下录音终止键,随即将之发给了徐宁。 气氛安静好半晌。天色悄然暗下来,像黑黢黢的墨水打翻洒满长桌。 有风呼啸而过,黄叶被卷积起,一下吹得老高,没一会儿,又落回原地,留下阵“簌簌”的叹息。 “你……你会把这些告诉警察吗?”灰衣服声音高了一度,紧张地攥着双手,“我还有个孩子,我不想坐牢,求求你了。” 说到孩子时,他肩膀抖动,神情脆弱起来。 “知情不报与之同罪。”殷燃思忖几秒,淡淡道。 灰衣服男人嘴唇哆嗦。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殷燃起身,随着这一线索的浮出水面,她的语气也放松不少,望入灰衣服迷茫惊慌的瞳孔中,她最后只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 门前。殷燃伸手要按铃,门却料事如神地自动开了。 窗间的橙红持久弥散不去,阮符从门后探出头来,浑身也沾上层霞光。 手从门上,落到了阮符侧脸。 殷燃轻轻摩挲几下,阮符便伸手环住她的腰。 “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某人语气近乎哀怨。 殷燃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对她解释说:“临时办了点事。” “办什么事这么久,我快饿死了……” 自从在一起,阮符再不克制她的粘人属性,每每像挂在殷燃身上似的。 殷燃无奈地弯起眼睛,而后趁其不注意,从身后拿出支粉粉的棉花糖:“知道了,马上做饭。在开饭前,可以先吃这个垫垫。” 阮符松开手,目光炯炯:“棉花糖?你在哪买的?” “好多年没见过了,”她伸手接过,握着竹签左右转了圈,甜丝丝的诱人香气便在空中散开,“我上次吃也还是在上次。” “小学门口。”殷燃说着,把手腕上的玉米和番茄放到厨房。水龙头下冲干净手,她拿出冰箱的排骨段。 “怪不得我在大学城里从来没见到过,原来小孩子们才是目标市场。”阮符不由得感叹说。 在甜度四溢的空气中,殷燃一边处理排骨,一边把方才的事告诉阮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