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草棚安静得只能听见风雨声。 三人中为首的那一个翻身下马,另二人也随之下了马,走进草棚。三匹马儿在雨中一动不动,唯有尾巴扫来扫去。 从他们踏进来的那一刻……不对,是从他们出现、靠近茶棚的时候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了。 旁人不动,店主不敢不动。他点头哈腰地上前,笑着问:“客官,是多余还是喝茶?这边桌子已经没空位了,要不您三位稍等,我去屋后……” “不必了。” 为首的护卫摘下斗笠,脱去蓑衣,随手递到身后,他身后的兄弟默契地接过,和自己的行头一起靠着草棚角落的木柱放下。 三人脱掉蓑衣之后,露出灰色衣服,胸口、大腿、手臂等处的锁子甲。一见这装扮,在场人更是安静如鸡。不少人阴沉着脸暗地里以眼神交流着。 “我们来找人。” 护卫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店家,道:“店家,拿着。” 店主条件反射地接过,捧在手中,有些不知所措。 护卫又摸出一串儿铜钱,少说也有二三十枚。 “别怕,我们是城中正泰商会旗下护卫,今日申时,我们商会附近丢了一个孩子,大约五六岁,模样重回可爱,身着深蓝色短衫,左胸口印着一朵巴掌大的浅蓝色牡丹。” “你若能告知可疑的消息,这便是赏钱。若是能找回孩子,咱们商会还另有赏银。” “但若胆敢隐瞒……想必你也听说过,新上任的宋县尉可是嫉恶如仇。” 店主在此迎来送往,也是个颇有眼色之人。什么“新上任的宋县尉可是嫉恶如仇”,不就是说正泰商号背后有宋县尉撑腰么? 于是连忙道:“不敢不敢。客人有何吩咐,小的知无不言。” “只是……别说申时之后,就今儿这一整天,小的也没见过您说的孩童啊。” 第66章 “一个都没有?” 店主有些为难, 特别是看到他眉毛上那一道疤,像是蜈蚣伏在眉上一般可怕。道:“五六岁的孩子倒是有,但都是咱穷苦百姓, 身上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哪里穿得蓝衫?袖口有刺绣……这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见过,小的定然不会忘记。” “或许被换了衣衫。你再想想,可有带着孩子、形迹可疑之人。” 店主忙不迭地答应。 说完话,为首的护卫带着另两人, 提着剑, 朝大棚中几桌人走过去。 三人不发整齐,恍若百人的气势。 黑色的鹿靴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没有发出声音。 咔。 剑鞘点在第一张桌子的桌面。 这一桌人的打扮看起来最为穷苦, 见他们走近、敲桌, 吓得瑟瑟发抖。方才裤腿被泥水溅湿的老汉, 原本低着头,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恐慌地抬头。 为首的护卫面无表情地盯着老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老汉哆哆嗦嗦道:“小老儿是,是,是收金水的……” 护卫看向店主。 店主连忙上前道:“这是老田头,是下坝村村长的族弟, 在锦城城南这片儿收金水。” 金水就是粪水。每个城市都有固定的人每天上门挨家挨户收走恭桶中的排泄物, 在野外经过加工之后, 成为田里的肥料, 再卖给农户。虽然算不上暴利, 也是一门可观的稳定收入。别看这活计又脏又臭, 没有过硬的关系还抢不到呢。 护卫道:“你的粪车呢?” “在马厩后面。”老汉怕他们不信,又道, “粪车臭味难闻,不敢放在道边阻了茶水的生意。” 护卫首领道:“推过来。” 老汉看看外面的大雨,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护卫首领丢了两个铜板在桌子上,道:“赏你的。” 老汉顿时兴高采烈起来,便要收起。谁料旁边的店家先一步拿了,在老汉发怒前理直气壮道:“老田头,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四个大钱。” 老汉无法,苦着脸看了一眼三个护卫,见他们并不阻止,冷眼旁观,只得认命去找自己的粪车。 护卫又看向旁边。 老汉斜对角坐着的两个汉子打扮相似,身后放着两个担子。担子上放着圆圆的簸箕,装着一些卖剩下的、品相差的红薯。他们二人面前只放着一碗茶,手中各拿一个红薯,已啃了大半。 不待护卫询问,二人已经很自觉地自报家门,道:“我兄弟是白鹤村的,来卖红薯,这、这是剩下的,几位大人,要不要吃一点儿,很甜的……” 说到后面,有些讨好地递上红薯,但见三人神色不为所动,仍旧面无表情,不由得声音越来越小,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 护卫首领道:“打开篓子我看看。” 二人连忙把簸箕移开,露出四个空荡荡的竹箩筐。 护卫在看向这桌的最后一拨人。这两人穿着长衫,身形瘦弱,虽然有两个补丁,但看起来料子不错,还没有褪色。他们身边放着两个书篓,盖着布。护卫掀开布,书篓中的东西一目了然。 护卫首领又一一询问了另两桌人,查看了他们的行李。 到了最后一桌。 桌上坐着四人,均是一身窄袖灰衣。桌上摆着比如卤牛肉、卤花生、素馒头等冷盘。 护卫问:“几位是进城呢,还是出城?” 桌上的一个灰衣汉子道:“出城。路遇暴雨,在此歇歇脚。” 护卫又问:“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还出城?” 那人答:“家住楠县,不远,货要得急,半夜就能到。” 护卫扫了一眼他们身边的背篓,道:“打开看看。”